特别是一直鬼鬼祟祟的杜瑛。
现在看着二哥那苦哈哈的模样,杜玉觉得自己还是把莲子镇的众人想得太坏了。就这么大一个小镇子,哪有什么坏人?大家都齐心协力地过好日子,没有大城市里那么多腌臜的勾心斗角。
“是……我被老爷子禁足了,他说我再走出莲子镇一步就打断我的腿,我这是冒了断腿的风险来找你的!三弟,你是我唯一的救星,你一定要帮我啊!”杜瑛见有戏,更是开始跟个小女人一样抹眼泪。
杜玉打了个寒颤:“二哥,扶我起来……”
等到他站定,一边往毒林外走,一边说:“那何公子是否就是你的相好?”
“……是。”杜瑛对杜玉颇为信任,一股脑将他当年的糊涂账给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老爷子为了尽快抱上孙子,和县城里交好的何家谈妥了,让杜瑛去县城游玩时借住在何家,借此机会让何家小姐与杜瑛多接触接触。谁知那何家小姐也是个怪人,最爱看男子之间的禁断之恋,竟然与杜瑛一拍即合,成了帮杜瑛找男人的最大帮凶。
后来何老爷七十大寿,何家分支来人祝寿,来的就是何小姐的表哥何昌武。这何昌武名字虽然叫“昌武”,实际上却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喜好吟诗作赋,性格稍显自大。偏偏杜瑛就好这一口,就喜欢这种卖相好,有文采,性格狷狂的文人墨客,也不知那何小姐使了什么坑人手段,总之就把何昌武也带沟里去了。
东窗事发后,何小姐被关了禁闭,至今也没放出来,何昌武也没回家,悄悄在县城找了个落脚处,就是为了等到杜瑛的回信。原来二人商量好了要私奔,去哪儿?去京都,因为他们听说那儿的达官贵人喜好男风,他们在那儿不是异类。
“三弟,我回家后仔细想了很多,论武功,我天赋不如大哥,论聪明,我也不如你,我也不爱在这小镇子里混吃等死,早就想去大城市了。现在你既然回来了,还带着个师妹,那杜家肯定不会绝后了,我也可以放心去追逐我的梦想了。”杜瑛认真地说。
杜玉揉了揉太阳穴,他为之前怀疑杜瑛是幕后黑手而道歉。
受师尊叶霜月的影响,杜玉对杜瑛的性取向没有歧视,当然他也不会支持。
“我答应你,我若是去县城,替你将信送给那何公子。”杜玉叹了口气,“但你也得为我解答几个问题。”
杜瑛喜出望外,他连忙点头:“三弟,不,哥,你说!”真是胡来,辈分都乱了。
杜玉听杜瑶说过,杜家三兄弟小时候,最显慧的是他,最内向的是二哥,最有担当的是大哥。只是谁都没想到,当初最内向的在成年后做出的事却是最惊人的。
“第一个问题,我以前练过腿法吗?”这是李清雅给他最大的误区,他一直认为李清雅的“未婚夫”应该如世俗人一样练过武,甚至是个好手。
“三哥,我们杜家家传的武功就是一门腿法。你还记得老爷子和小妹踢我时的动作不,那便是家传腿法第三式,投石问路。你以前当然练过腿法,当年你和大哥很快就入门了,就我练了半年反倒把腿练肿了,反倒惹得爹妈吵了一架。”
“别再叫我三哥了……第二个问题,你记得我病倒那年,在莲子镇有过一个长着马脸,留着短发的中年男人吗?”这个年代男子以蓄发为美,短发的男子不是胡便是蛮。
“……有点印象。当年确实有一伙外地人,带着一批货物到了莲子镇,咱爹还纳闷,他们什么也没卖就又离开了。那伙外地人中确实有一个胡人打扮的男子……嘶……我想想,好像是个穿着黑色短衣,手上缠着布的怪人?对否?”杜瑛一拍脑袋,“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怪人,我当年还说那人手上缠着布好生帅气,我私下里也学着他往手上缠红布来着……”
就是他。
杜玉确定,他刚才噩梦中出现的男人一定曾给他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在他失忆后都能对他留下一个模糊的记忆。
那人修了毒功,是酿成毒林的黑手,甚至与杜玉十岁那年的大病脱不了干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另一个当事人知道了……
杜玉看向了莲子镇方向,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必须再去见李清雅一次。
*
杜玉和杜瑛往莲子镇走的时候,天色转暗,阴云密布,显然是要下雨了。
杜玉听师尊说过,每次下雨打雷,都代表着一个江湖人的离世。
什么是江湖人?他问。
师尊说,人只要有了一技之长,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与他人发生冲突,有冲突就有江湖,这些人便是江湖人。
任凭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将江湖传得多么浪漫逍遥,师尊始终认为真正的江湖一点也不美好,反而充满了弱肉强食的残酷与血肉堆积的腥臭。杜玉此前对江湖没有实感,因为他距离那个世界太过遥远,他不过是一个练不了武的九流门派的弟子。
可今时今日,杜玉发现他早就身处在江湖之中了。
这里的确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世界,缺少力量只会任人宰割,就像他那无端的大病,无故断绝的经脉。
那阴云密布暗雷酝酿的天空就像此时杜玉的心情,沉寂又暗流汹涌。
如果没有李清雅的委托,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前往毒林,永远都不会去探索当年的秘密。这一切都像一个首尾相扣的环,当年他和李清雅在树林种下的因,在今日终于结成了果。
冷风飒飒,杜瑛裹紧了外衣:“要下雨了……”
杜玉答:“希望别下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