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想要稍稍弓一下背,抬高一点自己的身子,马上便碰上了冰冷的断壁残垣,除此之外,她还感受到了冰的寒气,从四周废墟的缝隙中逸散而出。
空间太小了,小到她甚至能感受到拉蒂呼出的气飘在她的脸上。
「拉蒂……拉蒂你还好吗?」米拉清楚,两人能从那样的情况下活下来,一定是拉蒂又使用了当初停列车那样浩大的冰魔法,撑住了废墟。
没有拉蒂的冰魔法——至少,四肢撑地,用身体挡在拉蒂身上的自己,一定会死。
但她也记得很清楚,之前在杰洛诺夫的时候,拉蒂跪在列车车顶,满脸是血的样子。
虽然声音细若蚊蝇,但拉蒂还是回应道:「你没事……就好……啊咳咳……」她话都没怎么说,头边侧向一边,痛苦地吐出一些带着冰渣的血。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米拉能略微看到拉蒂的轮廓。
她一只胳膊卸下力,身体侧支在拉蒂一旁极其狭窄的破碎地面上,用手摸了摸对方冰冷的脸:「拉蒂,你……你之前列车上说你带了啥“补魔药”,这一次呢?!在身上吗?我帮你拿!」
拉蒂就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自言自语道:「抱……歉啊,我……不懂建筑,只能撑……出这么小……空间。」
「拉蒂你别说胡话了!千万别睡着啊!」米拉看拉蒂像是开始意识模糊说胡话了,也不问拉蒂带没带所谓的“补魔药”,直接伸手,在拉蒂的衣服里摸索了起来。
因为废墟之中这一片空间极其狭小,米拉翻身的空闲都没有,从拉蒂正面的衣服里找药这个动作也格外费劲。
拉蒂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告诉米拉自己衣服里哪个口袋,有一小支玻璃管的液体,请她喂给自己。
米拉用一只手捏着管子,用牙咬开了塞子。
虽然感觉这“补魔药”有种淡淡的血腥味,但对于被埋在地下废墟中这样一个跟棺材差不多大的空间中的两人,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细枝末节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暂且不顾。
拉蒂喝下药后,静静地躺了一会。期间米拉还急了,以为她死了,甚至扇了扇她的脸,不算特别用力的那种。
「等我们出去,我一定要扇回来……」拉蒂的声音中带着笑,明显比刚刚“气若游丝”的状态好了很多。
在这狭窄的黑暗之中,两人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一点点。
但很快,这稍微欢快了一丝的气氛便被黑暗、寂静和时间蚕食殆尽。
过了一段时间后,黑暗中,米拉轻轻地问了一句:「拉蒂,你还醒着吗?」
「嗯。」
「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拉蒂笑了:「我感觉我们才被埋了短短一小会呢!别那么担忧,放松点,库拉若很快就会把我们挖出去的。」
她的笑是装的,
在这个夏季,自己的冰不会永续,自己仍然要不断修复四周用冰形成的支撑点。作为一个吸血鬼,每次用强行使用冰魔法,自己就要用血魔法修复被冰损毁的内脏,但口袋里只剩两管血了——虽然知道自己的血魔法,大概属于吸血鬼中比较厉害的那一批,血液利用率高,但架不住用量大,补充少啊!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米拉不再四肢撑地,忍不住疲惫,压在拉蒂身上睡着了,尽管这样,她还是尽量让身子侧向一边,减轻拉蒂的负担。
感受着米拉熟睡时均匀的呼吸,拉蒂想到了什么,略略一笑:还好米拉不重,身材也不……“突出”……不然真就麻烦了。
算是用这“小幽默”鼓舞了一下自己,然后,她便再次发动冰魔法,加固周围的支撑,痛得感觉自己快顶不住了,就狠狠地用手指扣着地面碎裂露出的泥土。
米拉醒来后,拉蒂又跟无事发生一样跟她轻轻聊着天。
在这狭窄和黑暗中,死寂是真的能磨灭人求生的希望的。
「你说,库拉若会不会一边哭着一边喊“你们不准死”,然后用一只手扒废墟啊——就像一些苦情小说一样。话说她要是(少了左臂)掌握不好平衡,在废墟上摔跤了咋办啊,哈哈(机械的笑)」拉蒂知道,米拉一定会反驳,并且让她别再拿库拉若开玩笑,尤其是库拉若的断臂。
她要的就是米拉反驳,就是激起米拉的反应,就是生气了也无所谓,绝对不能麻木。
「库拉若可不会那么脆弱,她一定和队长一起,动员大家,在采取最高效的手段挖掘——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因为你平时绝对不会开这种玩笑……谢谢……」米拉苦笑了一下,其实她心中已经开始有点点失去希望了,但看到拉蒂还这么坚强,她用手掐了掐拉蒂的脸蛋:「不过,“出去”后,你可要一定要道歉!向库拉若!」
又过了一会,拉蒂也打算休息一会,她反复叮嘱米拉如果发现周围废墟有松动的迹象或者声音,扇巴掌都要把她扇醒,然后便沉沉睡去。
她真希望自己醒来的时候,已是躺在医院的床上,隔壁床位就是米拉,而周围是同事在欢呼庆祝两人醒来。
但张开双眼,还是漆黑。
有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脸上!拉蒂先是一惊,担心是不是自己睡太久,头顶的支撑冰融化了,但米拉那么个大高个挡在自己身上,冰水也该是滴在她头上才是。
尝了尝,
咸的。
「米拉……你……」
「啊拉蒂你醒了?!不不不,我……不是,我只是……有点想大家……」米拉语气是慌乱的,她的说辞拉蒂是不信的。
拉蒂伸出冰凉的双手,抚住米拉的脸颊,眼睛一瞪(虽然米拉看不清),坚定地说道:「别胡思乱想,我们绝对,绝对,绝对可以活着出去!」
「……」米拉用一只手臂搂住了拉蒂,「谢谢。」
两人就这样在狭窄的黑暗空间里依偎着。
这里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两人只能大概记录着各自睡了几觉。
一开始,两人的交流中还带着点笑,但随着时间流逝,气氛越来越沉重。
带着那点随身小零食早就吃完了。
米拉需要水时,就让拉蒂在脸上结出冰,自己去舔。
但渐渐,她发现,拉蒂脸上的冰不再是主动生成的,而是一直留在那里,甚至有浸润扩散之势——她逐渐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明白拉蒂还是在断断续续地透支魔力,用冰魔法加固这个狭小的“棺材”,不让两人被直接压死。
她心疼,但她此时做不了任何事,也没有视死如归劝拉蒂停下的勇气。
稍微慰藉一点的是,在这愈来愈深的绝望中,还是发生了一件积极的事件:虽然通讯器坏得差不多了,但启动后,上面微弱的那一小点指示灯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这光源又给两人带去了一线希望,
虽然有点,杯水车薪。
又是一段时间后,米拉疲惫地问拉蒂,两人上一次吃饭大概是几觉前。
被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压抑双重摧残着,听到米拉的问题,拉蒂也只能苦笑一声,说道:「你管那点零食叫“饭”?」
然后又是可怕的沉默。
事实上,就算拉蒂偷偷用血魔法来加固部分支撑点,以减少血液用量,那也快用完了。
她也快感觉无望了,时不时陷入自责和懊悔的心境中:早知道这样,来之前就该狠狠地喝饱……早知道救援这么晚,不如一开始就用血魔法,说不定能多撑一段时间……早知道……有什么用呢?
两人都不再说话,因为都不想承认“差不多是到尽头了”。
单论拉蒂,她是有活路的,把米拉吸干,她完全可以直接用血魔法给整个废墟掀了,然后逃之夭夭。
但她怎么可能下得去嘴杀死米拉!
如果她这么做了,那这么久以来的努力!这么多年以来的坚持,都是为了什么?
「米拉,你饿的难受的话,我那“补魔药”里调配了营养成分,你喝一半。」
「那你……」米拉有点犹豫,但还是接过了小管,借着那微弱的一星指示灯光,她隐约感觉这“补魔药”好像是红色的。
入嘴后,她把管子塞好,放回拉蒂的口袋。
沉默了许久,
最后还是问出了口:「那是……血吗?」
「米拉,」
拉蒂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一只手颤抖着摘下了眼罩,
我有许多话
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