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前面没有走着那个移动冰库的话,这趟“郊游”或许还能更惬意点。
罗兰走在队伍最前方,步伐稳定得像用尺子量过。他那身银灰轻甲在透过稀薄云层的惨淡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从出发到现在,除了必要的指令,他没对我多说一个字,甚至连眼神都吝于给予。很好,正合我意。互相当对方是空气,是现阶段最理想的相处模式。
卡尔曼倒是试图用他轻快的鲁特琴声和即兴编唱的、略微跑调的“勇者小队出征歌”来驱散这沉闷的气氛,但在罗兰一个无声的后瞥下,琴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诗人先生讪讪的摸鼻子的动作。
蒂娜抱着她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魔法书,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苏珊娜身后,巨大的法师帽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书页在她指尖无声翻动。苏珊娜则如同林间漫步的精灵,脚步轻盈,翠绿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长弓始终处于半激活状态,箭囊里的羽箭仿佛随时会呼啸而出。
我走在队伍中段,被卡尔曼和蒂娜隐隐护在中间。手腕上的圣器手环传来温润的触感,我默默调动着体内那股温暖的神圣之力,让它如同涓涓细流在经脉中循环,既是一种热身,也是为了确保待会儿需要“表演”时能立刻上岗。
“前方三百米,右侧岩堆,潜伏着三只石化蜥蜴。小心它们的吐息和拟态。”苏珊娜清冷的声音从前排传来,精灵的卓越感知让她成为了队伍最可靠的预警系统。
罗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极简地吐出几个字:“卡尔曼,【混乱音符】干扰。苏珊娜,射击眼睛。蒂娜,准备【地缚术】限制移动。圣女,后方待命,准备驱散石化效果。”
指令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彩,如同在布置一场棋局。
“明白。”/“了解。”/“嗯。” 队员们简洁回应。
我轻轻握紧了手中的白木法杖。“是,罗兰队长。”我低声应道。
战斗几乎在瞬间触发。
卡尔曼的琴弦拨动,刺耳不协的音波精准地轰向岩堆,打乱了石化蜥蜴的潜伏节奏。苏珊娜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直取那刚刚抬起、试图喷射灰白吐息的蜥蜴眼眸。蒂娜法杖轻点地面,岩堆周围的土地瞬间变得泥泞粘稠,极大地限制了蜥蜴笨拙的移动。
罗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场,剑光闪烁,每一次挥击都精准地落在蜥蜴坚硬的鳞甲缝隙处,斗气迸发,带来沉闷的撕裂声。
我站在后方,法杖顶端凝聚着柔和的【净化之光】,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石化吐息。内心OS:配合默契,行云流水,看来确实没我什么事……
战斗很快接近尾声。两只蜥蜴已被解决,第三只也在罗兰和苏珊娜的合击下重伤倒地,不再动弹。
卡尔曼停止了弹奏,笑嘻嘻地准备上前查看是否有可用的魔物材料。苏珊娜也稍稍放松了弓弦。蒂娜合上了魔法书。
就在这气氛略微松懈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只看似已经死透的重伤蜥蜴,腹部突然一阵不自然的鼓动,下一秒,一只仅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形如壁虎却长着毒蝎般尾针的怪异魔物,猛地从蜥蜴尸体的伤口中激射而出!它的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距离最近、似乎毫无防备的蒂娜!
“小心!”苏珊娜惊呼,但她的箭已来不及上弦。
卡尔曼的琴声也慢了半拍。
罗兰剑已回鞘,再拔剑已然不及!
那漆黑的小东西眼中闪烁着狡黠而恶毒的光芒,尾针直刺蒂娜那宽大法师帽下的脖颈!
“[圣光锁链]!”
数道由纯粹圣光构成的、宛如实质的金色锁链自我法杖顶端激射而出,后发先至,在空中精准地缠绕上那只怪异魔物!圣洁的能量与它身上的黑暗气息剧烈冲突,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魔物发出尖锐的嘶叫,奋力挣扎,尾针距离蒂娜的皮肤仅有寸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光芒一闪,圣光锁链骤然收缩、净化,将那诡异的寄生魔物彻底湮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那魔物化为飞灰,蒂娜才仿佛感应到什么,慢半拍地抬起头,巨大的法师帽歪了歪,六芒星瞳孔透过锁链消散的金色光屑看向我,眨了眨,轻轻吐出一个字:“哦。”
我维持着施法姿态,脸色刻意显得有些“苍白”,微微喘息了一下,才收起法杖。“没……没事吧?”内心OS:这是什么鬼东西?!寄生?装死?偷袭?现在的低阶魔物都这么阴险了吗?!
卡尔曼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是暗影蝎蜥的幼体!这东西居然会寄生在石化蜥蜴体内装死偷袭!防不胜防啊!”
苏珊娜也松了口气,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多谢您,圣女大人,反应真快。”
罗兰已经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落在我身上,那目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专注和……深沉。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卡尔曼和依旧状况外的蒂娜,最后视线定格在我脸上。
“判断准确,反应迅速。”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冷的,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纯粹隔阂,多了一丝对“合格队员”的认可,“这种寄生魔物很罕见,情报未曾提及。你做得很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垂下眼睑,做出略带疲惫和谦逊的样子。内心却是一凛:他注意到了我的“反应迅速”,这会不会引起他更多的探究?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对苏珊娜道:“重新评估环境风险,提高警惕。”然后便转身,继续担任队伍的尖兵。
这个小插曲让队伍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一些。卡尔曼之后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真正的亲近,苏珊娜的警惕中也掺杂了更多的信任。就连蒂娜,那顶大帽子似乎也更频繁地朝我的方向偏转。
唯有罗兰,他依旧是那块冰。但这块冰,似乎不再将我完全视为需要隔绝在外的“不稳定因素”了。
接下来的路程,依旧是沉默的行军,遭遇战,以及我扮演的“合格且偶尔能救场”的治疗师角色。我和罗兰之间,除了必要的战术交流,依旧没有更多言语。
但那种无形的、坚硬的隔阂,似乎因为这次意外的、合理的“救场”,而被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山风依旧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