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盛伯沉声道。
两人坐在天井下的小花园里，大理石桌上摆着一壶热茶，自顾自冒着热气。
不顾一路的风尘，盛伯一回镐京就赶来了梦云殿——小公主的住处。
可出乎他的意料，小公主在听完事情的经过后，表现得波澜不惊，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反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仿佛当初那个为了常乐在宗主殿上发疯的人不是她一样。
“盛伯，你的伤没事吧？”姜虞撮了一小口茶，琥珀色的眸子隐于蒸腾的雾气之后，平静如水。
“没大碍，怜仙子还没疯狂到要杀人，动手时也避开了要害......可小公主，不担心你师兄吗？”盛伯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
“他没事的。”
姜虞垂眸望着杯中的倒影，纤长的手指摩挲着骨瓷杯，轻声道：“那只蠢狐狸现在做什么都没用，师兄已经把她忘了。”
盛伯拿着信封的手一抖，他还没把信交给小公主呢，难道小公主早知道常乐失忆的事了？沉声道：“她还说了什么‘从最初的地方开始，重头来过一遍’，你师兄可能会有危险。”
“炼魂宗不可能纵容她回中珀州。”
“中珀州？是和他们的过去有关吗？小公主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
“当然，”姜虞绝美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隐秘的笑，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红唇翕动，声音低得像是在窃窃私语：“师兄的记忆，在这儿呢。”
见盛伯一副瞳孔地震的模样，她举起食指，竖于唇前，眸色也变得深邃。
“盛伯要保密哦。”
.........
上江城，城南的一件客栈内，常乐躺在床上，看着交错的拱形木梁，内心有些失落。
这种被抛下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不是那种可以安心坐在后方被保护的人。
可经脉就这么宽，灵气积累的速度几乎是恒定的，灵海在短时间内吸收太多灵力还会不稳，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
这个世界没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人一朝成神。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灵海饱满，经脉也隐隐作痛。
可这一个通宵的成果和往常修炼两个时辰的成果并无区别。
这就是天资的限制，你修行的速度就这么快，再努力也没用。
“系统小姐，来点作用啊！”
“修行最重要的是修心，得一步一步来。”空灵女声谆谆善诱。
“这句话从一个系统嘴巴里说出来就很抽象。‘系统’不就等同于外挂吗？”
“你个炼气渣渣懂个屁。”
常乐额头有青筋跳动。
虽然也没真指望过狗系统，但此刻还是被气到头晕目眩。
上天啊，给他换个系统吧，求求了！
轻叹一声，离开客栈，准备外出觅食，顺便散心。
其实客栈也有吃的，在这个世界客栈也算是餐馆，但出于“酒店里的东西都不好吃”的偏见，他还是选择找专业的餐馆。
此时正值午时，长街上熙熙攘攘，两侧店铺多如长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一水儿的粉墙黛瓦，也不知是炼魂宗的传统影响了洪都郡，还是洪都郡的传统影响了炼魂宗。
除了人多了很多，有种回了宗门的感觉。
张留观师兄很细心，临行前给他留了好些凡俗用的银钱，此刻口袋沉甸甸的，想来是能一饱口福。
挑了家顺眼的馆子，拾阶而上。
“金玉楼......这名字有什么典故吗？”常乐喃喃自语。
店内很热闹，几乎座无虚席。装潢使用了大量棕红色的梨木，桌椅摆放与包厢设计也很大气，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见到来客，店小二满脸笑容迎了上来，又瞧见他一身炼魂宗的服饰，脸上笑容顿时更加热情。
“仙长这边请，二楼还有些许位置，也有清静的包厢。今儿有您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小二一边在前引路，一边热情地介绍。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没引起太多注意，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修仙的人都喜欢安静。
来到二楼，见通往三楼的楼梯被屏风挡住了，常乐随口问了句：“三楼是做什么的？也是桌位吗？”
小二看了俊俏的仙长一眼，才小心翼翼答道：“三楼是东家自留的地方。仙长，如果您感兴趣，小的可以把您引荐给东家。”
常乐摆摆手，表示自己只是好奇。
推开包厢的木门，宽敞的空间足矣坐下十来个人。常乐反而有些不太喜欢，便选了个两面临窗的偏僻位置，不愿占店家便宜。
常乐就一个人吃饭，太过安静反而寂寞。再说了，他还蛮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气氛，让他回忆起喧哗的大学食堂。
点了两道家常菜，又点了一道“建木鱼”这种没听说过的菜。
倚窗眺望等待，看道路上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听说邪魔越过陵川郡的金惠山脉，潜进咱们洪都郡了，最近几个月还是不要出城来得好。”
旁边一桌食客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真的假的，听谁说的？”
“你个呆子，没看到这几日进出城主府的灵舟灵马多了多少，江城卫更是在紧急征募。我小舅子就是江城卫的百夫长，这几天更是连家都没回。”
“不是我傻，上一次大规模的邪魔入侵都是爷爷的爷爷那一辈的事了，咱们洪都郡虽称得上是物产丰饶，但邪魔要稻米、玉米这些粮食有何用？如果要灵石的话，邪魔应该去更近的陵川郡，这么深入不是找死嘛？江城卫的合击阵法又不是纸老虎。”
“你说得也在理。十年前留下镇魂剑的那位仙人当真千古，不但留剑镇邪，还给我们留下了这合击阵法。只要有足够的灵石和人手，即便是咱们这样的凡人也能拥有比肩仙人的力量，而咱们上江城，最不缺的就像是人手和灵石了。”
“哈哈哈是的，哪怕有海潮那么多的邪魔扑过来，江城卫都能轻松应付。还有，说出来怕你不信，我奶奶曾经见过那位仙人一面，虽然只是惊鸿一睹，却让她记了大半辈子。”
“你就吹吧你。”
常乐暗暗摇头。
凡人的认知终究有限，很多结论只是基于猜测。
邪魔要的从来不是灵石，更不可能是粮食，它们要的是人的魂魄，这是它们繁育的手段。可怕的地方在于，即便是凡人的魂魄也可能化成极强的邪魔，这与死者的怨念强度有直接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修行者要入世，努力去庇护凡人。
特别是这种大型城市，一旦被攻陷，就会诞生出无数强大、诡异的邪魔，导致雪崩效应，形成恶性循环。
好在五千年前那场席卷大陆的决战之后，邪魔就被大法力封锁在了中珀州内，只是偶尔从缝隙间逃出些。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法力也在衰减，邪魔虽还被禁锢着，却也略微扩大了活动范围。像秦弥那支猫妖一族，原本生活在中珀州的边界附近，就因为邪魔的扩张，而不得不东迁，来到了东玄州。
这就是那些大修需要担心的事了。
“之前有听说，江城卫的合击阵法有个致命弱点，如果结阵的人捣乱，反而会引发爆炸，威力大到能把城墙都给炸蹋。你有听你那小舅子说过吗？”
“这弱点倒确实是真的，可仙人们也不傻，只要挨个检查一遍结阵之人，确保他们没被邪魔替身、操控就行。至于正常人，谁会没事捣乱，把自己给炸死？再退一步，真有人想要闹事，仙人也不会干看着，让他捣乱。”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镇魂剑守了上江城这么多年，没邪魔进来过。可邪魔也不是傻子，万一他们想了个法子混进来，万一又躲过了仙人的探查，再同时引爆所有的合击阵，仙人怕是也没反制的手段哦。”
“你这么会抬杠不去做木匠真是可惜了。这么多万一，你咋不假设万一我也是邪魔变的！”说话之人明显有了火气。
另一人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讪讪道：“开玩笑开玩笑，吃饭，咱们吃饭。”
常乐眉头微皱，他从未听说过这种合击阵，【云灵饰】内也没有记录。当然，可能是因为信息等级太低，相关性不高，没被储存到【云灵饰】内。
虽然这两位的假设可以说是天马行空，错漏百出，但他还是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安。打算吃完饭，去城主府用【云灵柱】连接【云灵母饰】查查相关资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唉，又开始想念蓝星上的无线网络了。
潜伏变形的妖邪。他不自觉想起了那天晚上在【茶摊】里，千相魔那几乎毫无瑕疵的伪装。
还好有秦弥师姐的妖耳......回头得去学门可以分辨神魂的法术。
正胡思乱想着，常乐忽然闻道了类似薰衣草的味道。
下一刻，灵觉被触动，仿佛有寒流顺着脊椎骨涌动，激得他毛发竖立。
有邪魔！
而且就在一丈之内！
或许是这几日的培训起了作用，或许是根本来不及害怕，常乐左手捏决支起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灵盾，右手抹过储物腰带，炼魂宗的制式长刀已握在手中。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只要再发出一个音节就能激发炼气道术【灵盾增幅】，足矣抗下筑基级别的全力一击。神魂也高度集中，随时可以超载【云灵饰】求援。
他的体术修习得不错，毕竟境界突破不了，时间只能拿来修习别的东西。宗门的基础刀法【炼魂十八刀】已算是炉火纯青。
想都没想一刀向后挥出，正是【炼魂十八刀】中的“月弧式”，讲究凝势于刃，刀气瞬息可至十丈。起手极快却又留有余地，后续变化非常多样，适合先手试探。
可扭过脑袋，却没看到邪魔，眼前只有一个穿着高领长袖的少女，她戴着一张白色的狐狸面具，面具的开孔中是一双写满了恐惧的眼睛......倒映着明亮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