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苏醒,银发的少女伸出一只手,在上方捏了捏,有些怅然若失。
一抹血色沿着手掌滴落,滴溅在脸颊上。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许久,血液已经不再温热,它正处于一种半凝固的状态,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令人不适。
窗外,红月早已被厚重的乌云遮盖,月光刺不透黑压压的云层,雨珠,开始落下。
凯尔纳斯将手放下,撑着地面,拖着疲惫至极的身躯勉强站起。
随着她的动作,眼前的事物一阵明灭,眩晕感让她难以站立,再次摔倒在血泊里。
这一次…白色的浴袍与银色的长发彻底被血色侵染,只剩下些微的白斑能够彰显它们原本的色彩。
“咳咳…还真是,难受啊…”
趴在血泊里,凯尔纳斯咳嗽几声,将淤积在咽喉里的血块咳出。
伴随着一声惊雷,整个南城区的魔导线路都同时停止了运转,常年亮着的灯光,灭了。
黑暗中,凯尔纳斯颇有些倔犟的撑着身子试图再次起身。
毫无疑问的…她失败了,羽毛只是堪堪保住了她的性命,并未将她的身体状态恢复到最佳状态。
“魔法,使用不出来了…”
银发的少女在黑暗中喘着粗气,她伸出一根手指,试图点燃魔法的火焰,以此来照亮这太过昏暗的空间。
但她惊愕的发现,她体内的魔力回路被堵塞了,试图勾连空气中的魔力,只会给身体带来愈发难以承受的痛苦。
与人类的魔法师不同,魔界的魔法师们施法不需要法杖,他们体内天生就有着特殊的回路,只需要将空气中的魔力吸入体内,再经由体内的回路更改性质,然后用咒语构筑魔法即可。
便捷,但也危险,只要魔力回路被破坏,那他们大抵一生都无法再施展魔法了。
“真是…倒霉啊。”
叹息着,没法照明,凯尔纳斯便只能用手撑着满是血液的地面,一点点向着雨声爬去。
她本就天赋不佳,能施展出的魔法少的可怜,这下更是彻底与魔法无缘了…凯尔纳斯不由得想起幼时管自己叫废物的女仆们,那时的她也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成为魔界最强的魔法师,让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刮目相看。
现在,她彻底是个废物了…
…
银色的长发在地盘上拖动着,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凯尔纳斯终究还是来到了落地窗前。
所幸,落地窗并没有被关上,她可以比较轻松的爬到阳台。
仰躺着,望着天空厚厚的乌云,凯尔纳斯静静的等着雨越下越大,将自己身上的血污洗干净。
她实在没力气去浴室了。
一滴滴豆大的雨珠从云层中落下,滴落在凯尔纳斯的脸上,身上,有些疼,但冰冷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更加清醒了些。
雨在下,一点点落下的雨珠逐渐变得密集,淅淅沥沥,练成一条线,落在街道上发出吵人的噪音。
看着天空中密集的雨滴,凯尔纳斯没来由的悲伤起来。
在暴雨中,伞是倒划天空的船,可凯尔纳斯是船外的人,她在名为生活的海中挣扎着,呼救着,没人会理会她,没人会爱她,她只能在这有些可笑的没有水的海里溺死。
一滴温热的泪珠从眼角流出,划过脸颊,留下一道泪痕,她无声的哭泣着。
没了魔法,便也没法再勾连储物空间,她仅有的那一点钱,那一点生活的粮票消失在异空间。
没了金币,倒也没什么…她还可以学着乞丐,在街上乞讨,以求一口米粮…但令凯尔纳斯最为难过的是,她的挚友小黑赠予她的匕首,也被她放在了那个存放金币的空间内。
她没来由的恐惧,如果小黑知道她弄丢了礼物,会生气么?会一起之下再也不见她么?她不知道。
她有些想小黑了…
暴雨,彻底降临在这座城市,密集的雨点,冲刷着整座城市的罪恶,街头巷角那些因为暴力犯罪而遗留下的痕迹,都被洗刷干净。
自然的,凯尔纳斯身上的血迹也不例外,哗哗的雨水冲刷着她身上的血污,红色被雨水裹挟着,从阳台流下,笔直的落到街道上,混杂在积水里,消失不见。
……
南城区和北城区交界的冥河边,一条百米长的渡船正在暴风雨中飘摇着,船舱为船里的乘客遮风挡雨。雨夜,是酝酿阴谋最好的时机,南城区的野心家们,正点着灯,做着些谋求利益的规划。
暴风雨中,小黑独自站在大船的甲板上,它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身后是两名穿着盔甲,身首异处的恶魔,他们的血被暴雨冲刷进宽广的冥河内。
小黑还记得上次那个对它发起攻击指令的雄性恶魔,它明明已经放过那家伙一次,他却还不识好歹的继续派人来攻击它。
这一次,小黑会杀了他的,谁挡路,谁便是同样的仇敌。
…
船舱内的某个房间,十数个恶魔聚集在一起,在橙黄的灯光下,他们谈天说地,规划着未来。
“哈哈哈,三弟,你怎么手抖了?是不是最近小妞玩多了,虚了?”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高大恶魔,看着手中酒杯突兀落地的黑礁,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这是年轻恶魔的聚会,他们聚集在南城区,用暴力手段把控着南城区的各种产业。他们名为丐帮,实际上,却不止干些行乞之事。崇尚暴力的年轻恶魔们,看不起16年前兵败的血族女皇,他们正以自己的方式准备着反叛。
“…它来了…”
抚摸着头顶那只断角,依旧穿着破旧衣服的黑礁没来由的有些颤抖。
“谁?黑礁,你小子是不是得了什么精神病了?”
随着另一个西装革履的恶魔出言嘲讽,房间内的其余恶魔也都哈哈哈的大笑着。气氛一时有些欢快。
“不,我没病…记得我和你们说过的那只骷髅么,它追着我,来到了这里。”
有些愤恨的拍着房间内那有些庞大的圆桌,黑礁站起身,自顾自的抱怨着。
“我不就是昨天让手下围杀了那家伙两次么,那个黑漆漆的骨头架子不仅把我那片街区的手下全杀了,还不紧不慢的追了我这么久。”
…
船舱的走廊内,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恶魔被小黑轻而易举的斩杀,腥臭的血,弥漫着整艘渡船。
明明,只要让开道路,就不会死,这些人,为什么要主动向它发起攻击?小黑不知道,但它手中的砍刀却不会迟疑。
随手捡来的刀已经斩断了太多盔甲,短短半个小时,上面已经满是豁口,小黑有些嫌弃。
比起它曾经的战刃,手中这炳刀有些太过孱弱了。
稍微用力,将不堪重负的砍刀捏碎,小黑赤手空拳的来到了船舱最末尾的那个房间。
推开门,入眼是缩成一团的恶魔们,他们大多穿着华贵的礼服,带着洁白的手套,伪装成上流人士。
房间中央的圆桌上,摆放着各种未吃完的鸡鸭鱼肉,一名赤裸的少女被束缚在圆桌中央,身上是几个血淋淋的洞,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在恶魔头子们恐惧的眼光中,屠杀,开始了…
……
南城区的警察局,姜楠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着窗外昏暗的街道,看着雨珠砸在厚实的玻璃上。
她感到有些无聊。
桌子上的卷宗早已看过一遍又一遍,再看下去也毫无意义,今天,那个可恶的新局长也没来上班,没了新的任务,她自然便开始摸起鱼来。
“唉…”
叹了口气,她有些厌倦了南城区的生活,几乎每日都是警局和家两点一线,说实在的,她很羡慕北城区的贵族们。他们享受着祖辈遗留下的福荫,每日都无所事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自己那个贵族家的未婚妻,总是满脸温柔的询问着她什么时候才回北城区结婚,并不是姜楠不想,而是平民是无法独自去到北城区的。
她每次来都做出一副很喜欢自己的样子,可却从来不提带自己跨过冥河的话题,有时候,姜楠也会想,她自己会不会只是供人戏弄的玩物呢?
“凯尔纳斯…听说新来的局长有个死掉的妹妹也叫凯尔纳斯,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好多啊…”
撑着头,姜楠又想起了之前被她捡回家的那个白毛奴隶,柔柔弱弱的样子怎么也和贵族搭不上边,这个名字会不会是偶尔听来的,因为自己无名无姓,便当作自己的名字呢?
“姜楠,提前下班了。”
正思索着,一旁的前辈拍了拍姜楠的肩膀,然后从座位下抽出一柄雨伞,自顾自的离开了警察局。
又坐在工位看了一会儿雨,姜楠也抽出雨伞,离开警局。
…
“说起来,第一次看到那白毛团子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雨天呢…”
撑着伞,姜楠独自漫步在雨中,她的动作不紧不慢,离血月落下还早,不用担心被突然冒出来的骷髅撕碎。
她想起家中的凯尔纳斯唯唯诺诺的样子,清瘦的小脸,单薄的身子,本应是惹人怜爱的。不过她长的过于好看了些,比起保护欲,破坏欲要多出数倍。
“从某种方面来说,我还挺幸福的?家里住着两个美人。”
自嘲着,姜楠加快了脚步,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把自己那个所谓的未婚妻抱在怀里耳鬓厮磨;也有些想看到凯尔纳斯满脸尴尬,又不得不看着她们卿卿我我的坐立不安模样。
……
安娜贝尔的宫殿
听着殿外的雨声,安娜贝尔没来由的心烦意乱。
她坐在王座上,皱着眉头,带着白手套的手紧紧握着那只有着红边的白色羽毛。奥斯维纳则站在她的身侧,小心翼翼的给安娜贝尔捏着肩膀。
她原本是要去南城区警察局分发通缉令的,准备让下属们快马加鞭,把凯尔纳斯从她的藏匿之处揪出来,但却在飞到一半时被自己的母亲用空间魔法传送了回来。
“母亲大人?您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奥斯维纳继续卖力的给自己的母亲揉着肩,这还是安娜贝尔第一次让她给自己揉捏肩膀。
在16年前,这样的事情都是大姐在做,母亲和大姐之间的感情可比和自己的感情深厚多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些让我不舒服的东西而已…”
挥了挥手,示意奥斯维纳停下动作,安娜贝尔将羽毛收回王座前的空间裂缝,又将其合上,随后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
沉默着站在安娜贝尔的身侧,奥斯维纳不敢说话,能让自己母亲都感到难受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是不可名状的邪神还是些其他什么?
“…我看见凯尔纳斯濒临死亡。”
沉吟了一会儿,安娜贝尔还是说出了她所看到的画面,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啊…所以,我还要再去找她么?”
心脏猛地沉了一下,奥斯维纳是知道自己那个废物妹妹有多弱的,她进入濒死状态和死了没两样,根本没可能恢复过来。
于是,她有些颤栗的发问,不知为何,她有些害怕得到回答。
安娜贝尔向来是不在乎凯尔纳斯的,奥斯维纳不觉得母亲大人会同意自己浪费时间搜索一具尸体。
“找,为什么不找?不仅要找,还要竭尽全力的找。血族同胞的遗体,不能再遗失在外了,找到之后,把她的尸体带到我的面前!”
语气有些激动,安娜贝尔握住了奥斯维纳的一条藕臂,攥的奥斯维纳有些生疼。
“好,我这就去下城区。”
出乎意料的,安娜贝尔竟然决定要浪费时间在一具尸体身上,奥斯维纳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在得知安娜贝尔的回答后,奥斯维纳还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喜欢自己这个妹妹,但她终究是自己的妹妹,怎么能死在别人手里?
于是,奥斯维纳顶着暴雨,再次张开双翼,向着下城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