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死了么?还是没死?”
站在大开着的门口,凯尔纳斯伸出手,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她感到身体很虚弱,似乎连站着都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眼皮好累,好像睡觉…
天似乎已经黑了,房间里很暗,只有零星的月光让她隐约的看清了房间的布局,与上次相比,没什么变化,只是灰尘更多了些。
银发少女试着向那张早已只剩下床板的单人床走去,微风吹过,她染血的浴袍在风中轻轻摆动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布料摩擦声。
“为什么,会留下脚印?”
突兀的回头,少女发现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了隐隐绰绰的血色脚印,
不知抱着些什么心思,少女蹲下身,用另一只还算干净的手轻轻擦拭着那血色的足迹。
“…擦不掉…?”
凯尔纳斯有些惊诧,这不是她的梦么?为什么会擦不掉?又是一件怪事…不对,也不算怪,因为自己好像是死了来着,也就是说,这并不是自己的梦?
大脑宕机了一会儿,凯尔纳斯无奈的起身,缓步向着床头悬挂着相框走去。
她突然没有困意了。
墙壁上,哪还有什么相框啊?有的只是一根锈蚀的钉子孤零零的钉在墙上。
凯尔纳斯低下头,相框正遗落在床板上。它就这么静静躺在那里,点点星光透过窗户,撒在它的身上。
入眼,是触目惊心的裂痕,一道有些可怖的裂口从保护相片的那块玻璃的一角,一直蔓延到另一角,无数细密的小裂缝蜘蛛般爬满了整块玻璃。
透过碎裂的玻璃,凯尔纳斯勉强看清那张照片中的少女。
依旧是上次那副忧愁郁结的样子,没有一丝改变
“…哪怕遭到如此待遇,也没有一丝愤怒么?”
莫名的,凯尔纳斯如此低声询问,奇怪,明明只是一张相片而已,自己为什么要问它?哪怕它真的有意识,有情感,也未必能有改变自身的能力。
银发的少女伸出那只染血的手,轻轻抚摸着碎裂玻璃,那些微微翘起的碎片沾染上血迹,带来丝丝缕缕细微的疼痛感,但却并未划出真正的伤口。
“为什么…不能拿起来?”
心脏里,仿佛堵了些什么,眼角又莫名的湿润了,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用袖口擦了擦眼角酝酿的泪珠,血与泪水混合,红色的泪抽抽搭搭的落下。
她试着把这有些残破的相框挂回去,但却无能为力,任她如何使劲,如何念诵魔法咒语,它都纹丝不动,依旧静静躺在那里。
“…唉。”
叹了口气,凯尔纳斯终究还是止住了发力的手,也止住了无声的啜泣,她的嘴唇有些皲裂,些微的疼痛感提醒着她,她需要一些水分。
不过她无视了身体的需求,反正,这里也是找不到水和食物那种东西的吧。
踏着血色的脚印,她来到床前,看着摆放在床板上的笔记本,又是一阵胸闷,难受。
笔记本的封面…被撕下来了…就摆在笔记本的旁边,写着欣不悦三个字的地方,被红色的彩笔涂满了。
字迹周围,是黑色与红色的各种小人,一个大字和一个圆圈组成的小人拿着各色的武器在小小的纸张上厮杀着…嗯,像是年幼的男孩子们会喜欢的东西。
捂着心脏,凯尔纳斯觉得自己更加难受了,她的心似乎被人紧紧攥着,喘不过气,一阵阵疼痛通过神经,传导到她的大脑,带来无法言语的眩晕感。
笔记本的扉页,那副有些简陋,但却格外温馨的画,被撕下一半,不翼而飞。
剩下的一半里,只有几块瓦片,和一个孤零零的小人。仿佛带了些没来由的恶意,撕下这画的人在小人旁又用红色的笔画了些绳索,利剑之类的东西,全部施加在小人的身上。
所幸,似乎这作恶的家伙终于被发现了,画上一角的井字棋只下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应当是被带出去了。
日记本接下来的主要内容也并没有受到损失,那些阅读过的字迹静静的躺在原地,没有遭到毁坏。
“还好…还好…”
紧攥着的心脏松开了,凯尔纳斯松了口气,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顺着气,随后伸出手,翻动着洁白的纸张。
血色的指印在洁白纸张上留下的痕迹有些触目惊心,但凯尔纳斯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害怕下次再来这里时连笔记本都整个遗失。
忽略掉平常的一些繁琐小事,凯尔纳斯快速的在一排排一页页的记录中寻找着相对重要的内容阅读。
……
2021年 10月1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是国庆呢,车站人好多,排队时从下午三点排到了七点。好无聊,回家时已经九点了,妈妈已经吃过晚饭,睡着了,并没有留下我的一份。嘛,也正常。
2021年 10月2日 星期六 晴
提前和我约好了的妈妈并没有带我出去玩,她说她要上班,不然没钱给我买衣服…可我的衣柜里永远只有校服。
…
2021年 10月7日 星期四 阴
今天返校,妈妈始终没有陪过我,这几天,我们总共只说过20句话…又要坐客车回城里,不想坐车,每次坐完都要吐…
…
2021年 12月25日 星期六 雨
今天圣诞节,昨晚下了大雨,学校断电了,老师说要提前放假,同学们都说这是圣诞老人的礼物…我不喜欢圣诞老人,平安夜同学们的家长都给老师送了苹果,我没有…感觉那几个说我丑的女生看我的眼神更坏了。
…
2022年 1月四日 星期二 雪转雨
临近期末,压力有些大,班里那个平常和我一样不起眼的女生似乎想要从天台跳下去…
……
停下翻页的手,凯尔纳斯轻轻抚摸着那显得有些扭曲的字迹,红色的血,将字迹一点点遮盖,随着最后一个字被她盖上,一阵风裹挟着一点点沙子,从窗外吹来。
银发的少女闭上眼睛。
当她再次睁眼时,便出现在了她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地方。
被融化的雪浸湿的水泥地面,粉刷着绿色油漆的栏杆。扎着双马尾的女生独自坐在栏杆上,晃荡着穿着洁白运动鞋的双脚,不知在想些什么。
“静姝同学,你在干什么?快上课了,下来吧,不然何老师该生气了。”
一个有些软糯的声音从上天台的楼梯前传来,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生胸前正捧着一本语文课本,她揽了揽额前被风吹的乱飘的碎发,小心翼翼的向着栏杆上叫做静姝的女生走去。
“学习委员?你来这里干什么?”
并未回头,静姝只是淡淡的询问,她并没记住身后女孩的名字,只记得她是学委,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女。
她的声音很平静,楼顶的风很大,被风吹着,反倒显得有些空灵了。
“因为你来这里了啊,我有点担心你…你先下来吧,这里是六楼,不小心掉下去就不好了。”
将手中的书放到湿润的地面,“学委”顶着风一步步向着静姝走去。
在一旁静静看着的凯尔纳斯,眯着眼,观察着“学委”,良久,她才惊觉那人正是相框中的忧郁女孩,只是现在的她,脸上还还并未被悲伤爬满。
“掉下去又怎样呢?你知道么,我时常在想,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静姝依旧静静的坐在那栏杆上,看着楼下有些静的吓人的水泥地面。
也许是期末的原因,此刻,教学楼下并没有什么人,死掉的话,也没有人会在乎吧?静姝不知道,她只是在犹豫着。
“不要想这么多了,死掉就是死掉,那还有什么死后的世界啊…我们还年轻,你有很多在乎你的人,下来吧。”
站在静姝背后,黑发的少女伸出手,试图抓住静姝的肩膀,但却突兀的僵住。
“没有人在乎我!”
转过头,静姝死死盯着少女伸出的手,她长的很普通,但很干净,脸上没什么雀斑或是痘痕,只是这张脸此刻在一双满是黑眼圈的眼睛下,显得有些吓人。
似乎是没想到静姝的情绪会这么激动,少女被吓了一跳,她梳得整整齐齐的一头黑发被风吹的凌乱起来。
“不是的,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学校的老师,都是在乎你的。”
少女似乎没有怎么安慰过人,她只是尽力挑些能够反驳静姝的话来说。
“我和你不一样,学委 大 人 我长的不好看,成绩也不好,你知道何老师昨天把我叫到办公室时是怎么训导我的么?”
顿了顿,静姝接着说道:“他说我是一颗老鼠屎,是我带坏了班级的风气,他说:‘你怎么还活着啊,次次年级倒数,我让我的课代表去带你学习,你倒好,反把他的成绩带差了,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你死了算了。’”
“应该只是老师的气话而已,就算他真的不喜欢你,还有其他人在乎着你呢,你的朋友,你的父母。”
收回伸出的手,黑发少女有些尴尬,她没想到老师对静姝的态度会这么差劲。
“我没有朋友…我的父母也并不爱我。”
依旧是冷淡至极的话,迎着风,静姝转过头去,将视线投向高空中厚厚的乌云,还有远处绿色的山。
“啊…我也没有朋友,但是,生活总是要向前看的嘛,都会好起来的。如果只是成绩的原因让你难受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补习。”
趁着静姝视线转移,黑发的少女又向前几步,抱住了静姝。
肉眼可见的,静姝的身体僵硬了一刻,她背对着少女,但声音依旧冷淡。
“我的生活,大概是好不起来了…”
她一边说,双手一边抓住黑发少女抱着她腰肢的手,似乎随时都要从天台一跃而下。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以后,我可以做你的朋友,我们立个约定吧,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真的非死不可,我会死在你的前面。”
使出吃奶的力气,黑发的女孩将静姝从栏杆上拽下,她也仰躺在已经有些积水的天台上。
脏兮兮的泥水沾染上蓝白色的校服,泥土将这看似高洁的知识殿堂的敲门砖给污染,强碱。
不远处,被保护的很好的语文书,第一次被打湿,皱巴巴的一团,黑发女孩知道自己也许会被骂,但无所谓了,挽救一条生命,总归是好的。
“好…”
被从栏杆上拽下的静姝,鬼使神差的回了一个好字…她理应愤怒,理应将这个擅自干预她抉择的学习委员揍一顿,然后一跃而下,终结自己的生命。
然而她没有,或许,她也并未做好赴死的准备吧。
这一天,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个女孩,挽救了另一个女孩。
……
“又…回来了么?”
当一切闹剧结束,凯尔纳斯看着面前依旧昏暗的房间,有些如梦初醒。
“你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明明阻止了别人的自尽,自己又为何选择结束呢?”
合上笔记,凯尔纳斯缓步走到那依旧静静躺着的相框前,抚摸着照片中女孩的脸。
她想要…更多的了解这个长的与自己有些相像的女孩。
窗外,月光逐渐暗淡了下来。
雨,下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转眼间便成了暴雨,吵的人静不下心来,雨珠透过打开的窗户飘进房间,砸在凯尔纳斯身上,砸的生疼。
于是,凯尔纳斯只得暂时放弃继续阅读笔记的想法。
随着那有些熟悉的威严声音,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