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根本,事在林中鸟,因何将易霜凝弃于不顾。

加之易霜凝最近得知陈绣画的死,对林中鸟恨意陡增。

陈暮就说她不可能单单为自己“包庇”妖女而怒不可遏,皆因林中鸟、陈绣画、陈甘棠三人。

且陈绣画在此生的最后几年,身边陪着的是陈暮,做女儿的岂会好受。

“那我婆婆有看望过易霜凝么。”陈暮问。

“我这个妹妹一生要强,曾发誓不要孩子,最后还是生下了易霜凝,至死都不曾看望她。”

陈甘棠说道:“她浸淫秘法多年,心无旁骛,也不让外人打搅,又怎会让易霜凝去见她,致易霜凝积怨多年。”

何为秘法,乃“道丹”之术。

这东西长什么样,只有跟陈绣画关系最近的林中鸟知道,别人见都没见过,想都不敢想。

“所以我师父也不常来见易霜凝?”

“见过几次,那丫头的脾气一次比一次大。”

陈暮的心思乱了起来,拿不定了主意,该不该透露给陈甘棠。

认真思量一番,终究免了,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这么一看,婆婆之一生都用在了成就道丹上面,还在人生的最后几年试过一次,以失败告终。

陈暮回想她临终前的慈祥以及叮嘱,恍然大悟,原来那里面还藏了遗憾,对此生执念终落得一场空的苦涩。

此前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陈暮还秉承遗志,坚持再试一回,误打误撞居然成了。

想必婆婆都料不到陈暮真的做得到了。

可惜,她再看不到。

也就是说,这世上只有陈暮知晓成就道丹的方法,不经意间继承并补全了婆婆的心血之作。

就陈暮的天赋,尽管陈甘棠有所猜测,绝不主动过问,他不说那就是没有。

陈甘棠站了起来,经久沉思不语的陈暮也跟着起身,寻着她面朝的方向极目远眺。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再平常不过,欣赏不了一点。

“你是聪明的孩子,这件事你了解就好,不用刻意操心;解铃还须系铃人,让他们父女自己来。”

陈暮也是这么想的,“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师父把易霜凝放在您这里,也是我婆婆的意思?”

“陈绣画忙,林中鸟帮,他们两人互相扶持,自然没空带易霜凝,偶尔悄无声息的过来看两眼,毕竟是亲生骨肉。”

“那当初既然不想生育,为什么还生下她?”

陈甘棠默声良久,“一边是坚持了一辈子的执念,一边是为人妻子的责任……或许是这样吧,这个世界由人组成,复杂一些在所难免。”

是非对错轮不到陈暮评价,想帮忙都无从入手,何必徒增烦恼。

只怕好心帮倒忙,其中的心路历程,见多识广如陈甘棠那般的老人都未必体会的清楚。

陈甘棠叹道:“好了,过去的事切莫再提,将来的事择日再议,跟我来吧,孩子,洗礼一事早已准备妥当。”

……

激发潜力,人生只此一次,再多没有效果。

陈暮本想着用不了多久,轻松了事即可,不料进了那间练功房,再次苏醒已经过了六天。

陌生的卧房,陌生的窗。

陌生的房梁,陌生的床。

陈暮静静的躺着直至清醒,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那必定不可能是睡着的时候换的。

却见敞开的门口,一道身影深深的望向外面。

陈暮自然认得,只是她俏丽的脸上多了两道褐色疤痕,疤痕短且细,雪白细腻的脖颈上也有一道三寸多长的痕迹。

她一动不动,长长的睫羽忽闪透光的晶莹,弥漫着一股凄冷的美丽。

“谢谢你救我一命。”易霜凝仍盯着外面,轻轻的说道。

数天前,当陈甘棠随口道出断魂鞭的威力,直叫人毛骨悚然,遂向陈甘棠求了情。

陈暮无意谁道谢再给谁客气两句,半点意思都没有。

“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嗯。”

“多谢了。”

易霜凝终于回头,目中的陈暮虽弱小却正经……是了,这两样不冲突。

“你的根骨已然健全,洗礼的作用很小,但聊胜于无,于丹师的你而言,影响微乎其微。”

“是么,那还不错。”

“休息好了,你就可以走了。”

到医谷的目的,就是为了接受洗礼。

完成了,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估计林中鸟已经在哪个犄角旮旯等着急了。

陈暮看着眸光清澈的易霜凝,想跟她说两句,又怕自己没资格。

一码归一码,一时冲动起杀心是一回事,她是婆婆的女儿又是一回事。

“我睡了几天?”

“这是第六天。”

陈暮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师父让我将功赎罪。”

“辛苦了。”陈暮犹豫片刻,“为表谢意,我想请你吃一顿饭,可愿赏光?”

易霜凝低眉沉思,而后默不作声的转过身,继续望着门外的某处。

她好像在思考,不习惯跟人一起吃饭。

“你的胆量很大,竟然邀请我这个杀人凶手。”

“关于你娘的事情。”陈暮不予理会,“我想没有谁比我更有资格说她,包括你。”

易霜凝的眼眸顿时定住了,分明盯着一处,涣散的目光却暴露了她的心思,为陈绣画而动容。

这一点无力反驳,他说的都是实话。

陈暮穿上鞋下了床,又道:“答应么,等我走了你就没地方知道她的事情了,恨也要恨的明白。”

“……跟我来吧。”

一枝春城。

繁花轩。

茶水喝过了,酒端上了,菜也齐了。

具体从何说起,陈暮想了半天仍无头绪,她倒是一言不发的自斟自饮,喝的越多,脸上的疤痕颜色越深。

断魂鞭抽打的地方绝不止表面,其它部位肯定也有。

“你恨她,我明白。”陈暮谨慎道,“而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惦念过她么。”

易霜凝端着酒盏,头也不抬,自顾道:“她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无论恨还是想,都没有意义。”

不久前,陈暮看着她脸上的伤疤,事因婆婆陈绣画,不由得纠结。

虽说陈甘棠不让陈暮管这件事。

至少力所能及的做些什么,不枉来医谷的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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