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陈暮的确救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的确不知她妖人的身份,秉承医者之仁遂施以援手。

供其养了两个月的伤势,即将痊愈之际,她的仇家追来了。

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当晚天太黑,看不清楚来人长相,只知道住了十多年的房子转眼成了一片火海。

新房子盖了将近两年,前半年一直住别人家里。

时至今日陈暮对追杀者是谁已经失去了兴趣,反正追查不到。

道是何方歹徒,那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杀红了眼,原来是这么一个怪癖家伙。

压根不给陈暮质问的机会,她先倒打一耙,给陈暮扣上了一个包庇妖女的罪名。

医谷。

庭园外。

易霜凝目视前方的拱桥,任由湖上清风吹拂鬓角发丝,身旁则站着警惕依旧的陈暮。

对谷内景色早有耳闻的陈暮此刻顾不上张望,唯一的念头是回去,这个女人太恶劣,强势的没边。

不及秦景君万分之一。

“来都来了,你要是走了我会很没面子。”

陈暮望了一眼远端的亭子,说道:“然后呢。”

“你的纵横气威力惊为天人不为过,不过也就那般程度,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今后更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威胁我?”

易霜凝淡然道:“对一个包庇妖人的家伙,你想让我的语气温柔多少?”

药师,治病救人天经地义,何况当时并不知晓那人身份。

若当即识破,许会考虑一番。

陈暮的脾气很少,她的挑衅令陈暮很不耐烦,心道纵是识破又何妨,就算被反咬一口也乐意。

“那我也告诉你。”陈暮正色道,“一个人倘学不会尊重,还想高人一等的指责对方,那这个人倒不如路边的一条狗。”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告辞,易姑娘留步。”

易霜凝蓦然转身,眸中涌现杀机,刚走没两步的陈暮旋即定在原地,双腿仿佛坠了千金重担而无法挪动分毫。

风起了,吹皱了碧水的愁容。

易霜凝昂首怒目的姿态宛尊神降临,凌空而至的无形剑气,压迫的水中游鱼纷纷跃起,飘在水面再潜不回去。

“我的忍耐有限,你莫要不识好歹。”易霜凝饱满的**随怒意不断起伏。

“忍耐有限还不立即动手杀了我,你在等什么?”陈暮背身说道,“放心,我陈暮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没人找你报仇。”

言语虽轻,却地承不起、天接不下,字字诛心。

于此时,独立二人之外的第三道声音响起,声音同样不大,含着的愠怒格外清晰。

“易霜凝,我从未对你如此失望。道歉。”

“对不起。”易霜凝瞬间收了气势,歉语脱口而出。

“鞭责五十,自行领罚。”

“是!”

晚间。

残阳如血。

一切来的突然,去的同样突然。

陈暮回头时已然不见了易霜凝,只有桥上的一个老太太,断定责问易霜凝的人就是她。

刚才绝非脑热的言辞,但凡是个人就有脾气。

陈暮很生气,尤其反感易霜凝居高临下的执拗,她看起来挺正常,实际就像一个没教养的小孩,

走就走了,何须理会,大不了一死。

只听陈甘棠说道:“断魂鞭,断人骨肉、摧人三魂,至多二十下她便身死道消;如此,可解你心头之恨?”

此言一出,不似说假。

陈暮怔色些许,久久无言。

……

易霜凝违背师父意愿前去抢人一事,姑且不论。

明知会遭受严惩,仍在师父面前霸道欺人,露出无匹凶相,最后落得处死的下场。

陈暮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绝不相信易霜凝仅仅为了自己“包庇”妖人,就做到此等程度。

她动了杀心是不假,可当着陈甘棠的面,她定然明白绝无杀人的可能。

那为何还这么做,许吓唬陈暮的吧。

亭子四面透风。

石桌的高低正合适。

陈暮隐隐嗅到了其中的猫腻,看着对面的陈甘棠,预感愈发强烈,易霜凝一定是对什么东西恨入了骨髓,才会一时失智而冲动。

如是想着。

并非为易霜凝解释什么,对她还是没什么好感。

陈暮冷静之后,细细回忆林间的一幕,她就算追上自己也没有暴怒,无论如何挑衅激怒于她,她都无动于衷。

而来到这里她像变了个人,一言不合就想动手,三言两语就起杀人。

莫非她跟眼前的这个老太太有仇?一见着她就想反着来?

也不该吧,好歹师徒一场。

“她是你师父的女儿。”

“嗯……嗯?”

老太太语出惊人,彻底打破了这方沉寂。

起初陈暮没当回事,很快便参透了这句话的意思,知道了“师父”是谁,唯独剩下了惊愕。

易霜凝姓易,这点毋庸置疑。

诚然,林中鸟三个字乃是他在竹影门的姓名,亦作代称。

代称缘何而来,他声称自幼为孤,他师父给起的姓名。

他叫林中鸟,故不姓林。

陈暮几欲张嘴,话挂在嘴边独独出不了口。

“我师父姓易?”陈暮试着问道。

陈甘棠十分温柔的看着陈暮,一会儿拿糕点,一会儿拿水果,陈暮差不多堆满了。

“他不姓易。”

“那易霜凝?”

“易霜凝是他和我妹妹陈绣画的孩子。”陈甘棠言谈轻松,“易霜凝自幼成长在医谷,跟了抚养她的乳娘的姓。”

陈绣画,婆婆的名字了。

偶然听婆婆提起,她确有一个姐妹,却未详谈。

“那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一声姨奶奶?”

陈甘棠轻抚着手背,慈祥更甚,“不必,叫我婆婆就好。”

越看她跟婆婆长的越像,尤其眼神最为相似,陈暮多少年都没有看到过了。

陈暮犹豫些许,开口道:“婆婆。”

“好。”陈甘棠笑着,“叫一声婆婆,以后可莫要逢人便说无亲无故了。”

陈暮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来医谷自然有来医谷的道理。

这下即便林中鸟借口出走,也不是不能理解。

忽然多了亲人,感动么?

仔细回味一下,不怎么。

陈暮问道:“所以她并非完全针对我而动怒?”

陈甘棠轻轻点头,“她也恨我,恨我不让她找你师父报仇;不凑巧的是你师父不久前找我的消息被她得知,你是林中鸟弟子的身份被她提前知晓,许因此迁怒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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