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君洛薰听到这几句话，确是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没想到自己刚来，便听到了这种高级争端，这种事情，不要说这些尚未步入仕途的太学生了，就算是在朝中为官已久的大员，让他们说都未必能够说的清楚。
如此一说，她倒是为台上之人如何辩回而起了兴趣？
虽说从心底起，自己并不相信颜慕瑜能将此事回答上来，但是看身边院长的表情，似乎却有期待。
“君臣母女，皆为大周立国之本礼仪纲常，确实无从辩驳，然贵贱之分，在下难以苟同”
“而学妹既出此言，那在下也斗胆反问一句，学妹所论贵贱，以何凭据？”
台上，颜慕瑜发问。
“自是身份高低，家世不同，吏民不与士族齐，士族不与诸侯齐，诸侯不与天子齐，尊卑有分，贵贱有别。”
先前反驳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听到这句话，台上屏风之后的身影似乎是摇了摇头。
“那在下斗胆再问一句，天子，是大周皇家的天子，还是大周万民的天子。”
一句话说出，整个阁楼之中顿时都安静了几秒，就连那之前说话的学生一时之间也没了声音。
天子，自然不可能是皇室的天子。
但若是说是万民的天子，那才刚刚说了颠倒贵贱之语，这时再说天子为万民，岂不是自己找的尴尬。
况且，自古以来，只有天子的百姓，哪有百姓的天子这一说。
可偏偏，这种说法细想起来却又没有任何的问题。
天子不是大周万明的天子，难不成还真是某一个人的天子吗？
“自是大周万民的天子。”
见到久久没人说话，君洛薰眼眸一低，朗声开口说道。
身边陪受的颜紫月和墨晚皆是吓了一跳。
谁能想到，身边女帝竟然会亲自开口与台上颜慕瑜说话。
而台上，颜慕瑜听见这话明显也是一愣。
不是因为回答的内容，而是因为声音本身。
这声音怎么，感觉有些耳熟啊？
好像，前几天刚听过来着。
颜慕瑜微微蹙眉，稍许思索之后便就想了起来。
那个在天香庭院二楼，提着长剑强吻自己的女流氓……好像差不多，时间才过去没几天，自己的思绪还算是清晰。
不过颜慕瑜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那日对方话语如此激动，也确实像是年轻壮志的激愤之士，正好符合这太学院的学生性情，如今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
当然，颜慕瑜如今也并没有想要报复对方的意思。
今天来到这里，自然是有别的更重要的要事去做。
“如这位所言，天子为万民之天子，如此一来，天子尚为万民，又何来的平民贵贱一说。”
“古人常道，君为舟，而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载舟覆舟，决于民而不决于诸侯列臣，而为君者，当顺天意得民心，唯有大周万民所望，方为天子。”
“如若不然，那便是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孤家寡人者称君，岂不可笑，便是称了君，那也不过是昏聩庸腐之君。”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如此话语，也实在大胆了。
君洛薰眯了眯眼睛，盯着台上屏风之后的人影。
这是她第二次因为这个‘不学无术’之人而感到惊讶了。
第一次是惊讶于对方的无耻，这一次却是惊讶于对方的大胆。
大周民商行政相较于前朝来说确实是开放，但也没有到如此程度。
不过这话说的虽然有些让人不自在，但若是细想下来却又不乏道理。
若君王不能顺行民意，那又怎么会有民愿意跟随君王。
若无民跟随，君王还算是君王吗。
“敢问学兄，若是按照学兄的理论，当朝女帝可有评价？”
就在君洛薰还在颜慕瑜的这番理论之中检讨自身之时，突然有一道声音从另一处包间之中传了出来。
此话一出，不管是君洛薰身边的两个大臣，还是其他的学生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此处包间只充当了一个陪坐的老院长，也睁开了眼皮，露出那些许混沌的双眼。
若是说刚才的言论便已经是足够大胆了的话，那现在提出的这个问题，则就是胆大包天了。
前朝事今朝议，那今朝事自当后人议，说这是从古至今留下来的规矩也不为过。
现在女帝刚刚登基几年不到的时间，正是青春气盛的时候，和人敢评判她
“当朝女帝？”
果然，屏风之后的人影在沉默片刻之后，却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按照古往今来的规矩，当朝之事当朝不可言，当以后世言之，不过既然有人问起，那我也就斗胆一语。”
“不过随意一言，诸位听听便好，不必当真。”
君洛薰缓缓皱起了眉头。
她怎么听着，颜慕瑜这话对于她有什么大意见。
不太可能是因为自己冒犯他的事情，毕竟当时他并不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
那，难不成是因为颜茗？
想来想去，明面上的自己和颜慕瑜的冲突也只有这个了。
君洛薰表情之上突然多出了一丝明悟的表情。
怪不得，她能在这种地方看见这位‘不知廉耻’的颜三少爷。
原来，是事先计划好的啊。
君洛薰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颜紫月，颜紫月连忙低头不敢直视，脸上已经是止不住的苦涩了。
这件事情她实在是不知情，若是知情的话，也不会出现如此场景了。
“当朝女帝，公正严肃，不偏不倚，外拒强敌，内敛商政，从这一点来看，却又明君之风。”
第一句话，颜慕瑜选择了对当朝女帝的夸赞。
而听到这句话，无论是包间之中的几个人，还是阁楼中的其他学生，都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事关当朝女帝，这已经不是可以讨论的问题了。
“但……”
众人一口气还没有松完，颜慕瑜却是突然又加重了一道转折声音。
原本都还没有落到地方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当朝女帝，行事死板，不懂变通，更不懂脚踏实地，单以最近之事来说，一意孤行，至洛河两岸百姓于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