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

幽幽的呼唤从保健室里传出来,带着几分柔弱,很明显就是陈忆雪那个女生恢复了。

陈凡顺势望了过去,正要推门,却忽然想到了啥,瞥了眼旁边可怜巴巴的白沐雨。

后者一瞧见陈凡转头,连忙站稳身子,呼呼吹起不见一点响的口哨:

“你不想我去见她?”

陈凡呵呵一笑,明知故问地踩上白沐雨心里的小小雷区。

自打摊牌之后,陈凡倒也不用配合着这只九尾狐继续把同学之间的戏码往下演了。

白沐雨本身就是个藏不住心情的家伙,一听这话,差点就直接笑着转过身点头了,但半途想了想,嘶,这浓眉大眼的又在套路自己。

于是白沐雨两手一拍,抱着胸口便跺跺脚:

“呐你要去的话不关我的事啊,你是大判官我就是小干事而已,我不敢干预你的啊,你就去呗,去呗去呗去呗。”

这家伙……

像个小白痴。

原本就像,现在把身份一摊,更像了。

“咚!”

“嗷呜!”

双手瞬间环抱脑壳的白沐雨眼角挂着泪,蹲下来一脸委屈地看着右手成勾的陈凡。

“不要发癫。”

陈凡斜眼瞄了白沐雨一下:

“而且现在我是她的同学,去关心一下她也是应该的。”

“那你去就去嘛,打我脑袋干嘛,呜呜呜呜呜。”

白沐雨揉搓着自己的发旋,低垂着眼帘呜呜喳喳地抱怨道。

陈凡想了想,好像确实没什么理由揍她。

嗯,算了,上司欺负下属,要啥理由。

“我就喜欢这手感。”

陈凡堂而皇之地说道,在白沐雨瞠目结舌地注视下,大步推门而入。

过了好一会儿。

白沐雨这才珊珊站起来,仰望着那已经关上的保健室大门,气得牙痒痒地吼道:

“陈凡!我一定要打屎你!!!!!!!”

……

斜下的夕阳光芒照耀在窗台。

让陈忆雪那总是一副呆呆的神情多了几分灵动的柔光。

脱掉黑框眼镜的少女偶有几根发柳垂至眼帘,这会儿看见推门而入的陈凡,这才努力地向他挤出一份笑容。

她的手肘缠着绷带,轻轻地搁在白色的被褥上。

明明只是看个病。

但却好像脱力了一样。

这脆弱却又不敢轻易在他人面前表露出来的样子让陈凡莫名有些心疼。

曾几何时。

他作为判官,只是在文书上看到过有关的记载。

因为欺凌所留下的心理阴影蔓延了很长的岁月。

从十二岁,到五十岁,因为这阴影而选择自我了断的大有人在,陈凡在文献上看过一遍又一遍。

然而,等到他真正亲眼看到了这种事情之后,判官心里的麻木,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嗨。”

陈凡从旁边抽来一张板凳坐到陈忆雪的床边,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嗨。”

见到陈凡的到来,明明知道对方全程都在帮自己,可陈忆雪却还是下意识地将晾在床上的手往回收了一下。

这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动作,甚至不是陈忆雪能够自主控制的。

陈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神情复杂。

“那个……没什么事儿吧……”

陈忆雪不擅长找话题。

静静地看着窗外,她忽然挣扎着开口。

“你说刚刚那件事?放心吧,都摆平了。”

陈凡边说着,边从旁边给陈忆雪倒了杯水。

“喝点水吧,嘴巴都干了。”

陈凡将水杯捎带到陈忆雪触手可及的位置,同时用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唇瓣:

“嗯……”

陈忆雪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

似乎这是她前半人生所缺席的经历。

但陈凡的做法却让她感到很安心。

主动将水杯抱在十指紧扣的掌间,少女低头轻抿了两口。

又是一阵的沉默。

陈凡并没有主动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外面起风了。

似乎好像还飘起了零星几点的毛毛雨。

玻璃上飞快蓄起水渍,一片黄色的落叶不知道从何处随风而动。

它静悄悄地落到了陈忆雪面前的窗台上。

正好盖住了那一只到处乱爬的七星瓢虫,挡住了那比它身子还大的雨水。

“为什么……”

直到这一刻。

陈忆雪这才嘴巴嗡动,细若蚊蝇般嗫嚅着问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

小到如果不是因为陈凡是判官,就肯定会听不清的地步。

“看不惯他们欺负人。”

陈凡很自然地回答道。

“而且还是欺负女生。”

“也就是之前我没注意到,不然,我见到他们这么干一次,我就打一次,打到他们不敢再嚼舌根为止。”

枕在膝盖上的双手,包括他微微前倾的身子在这整个过程没有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抖动。

他拿出了来到现实以来,最为严肃的态度。

尽管这份心情,或许只有陈凡一个人知道。

得到答案的陈忆雪将脑袋艰难地一寸寸转向陈凡。

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的脸庞。

从小到大。

没有谁会这样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

哪怕是养父养母,受欺负了,他们也只会怪陈忆雪自己惹麻烦。

对。

陈忆雪是被领养的孩子,一对全然不懂得父母责任的不孕夫妇收养了她,却没有一日尽过父母的责任。

她孤独地出生,孤独地一个人长大。

完全彻底,形单影只的前半生。

然而现在。

孤独的道路上,逐渐出现了一道举着火把的身影。

“呜……”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啪嗒打在窗户上,直接打散了那残存的夕阳余晖。

“呜呜……”

跳动的泪珠,染上了被褥的一角。

“呜哇哇哇!!”

就像是要将心胸中的全部委屈与苦涩全都发泄出来一样,陈忆雪嚎啕大哭,甚至于无视了手肘的疼痛,直接扑进了陈凡的怀里。

涌出的泪水飞快沾湿了少年胸前的衣襟,可陈凡的眼眸却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加温柔。

“没事的,没事。”

陈凡轻轻拍打着陈忆雪的后背,柔声道。

在少女耳朵里,这声音比拟天使。

……

砰!

“我要他们好看……我要他们死!!”

夜晚的酒吧里。

因为刚刚才镶上两个新牙,导致嘴巴还有些红肿的杜明礼满眼愤恨地砸烂了手中的轩尼诗,恶狠狠地痛骂道。

作为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哪里吃过这么大的委屈。

被人当众暴打不说,还一直被强迫磕头认错,这无非就是将杜明礼的尊严摁在地上摩擦。

而自家老爹甚至不愿意找那两个人麻烦。

这就让杜明礼非常不爽了。

“小少爷,这次又想教训谁啊?”

人高马大的酒保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酒杯,很平静地问道。

“陈凡,陈忆雪,我班里的两个**!”

杜明礼磨着牙,将他要记恨一辈子的名字狠狠地吐了出来。

“陈凡……”

酒保忽然在这名字上顿住。

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乐哥,你这次,一定要帮我!”

“多少钱你都要帮我!”

就在这个时候,杜明礼转过来,手里拿着玻璃碎片,一脸歇斯底里。

“我要弄死他们。”

这一刻。

酒保冷眼看着杜明礼。

久晌,他缓缓颔首:

“放心吧,这口气,你就算不说,我也会帮你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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