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家吗？”
细雨连绵了许久，以至于当陈凡他们走出校门的时候，都已经是月明星稀的夜晚了。
陈忆雪手上裹着绷带，如果陈凡没记错的话，她应该要往对面的方向走才能回家的。
奈何现在的少女跟了他一路，饶是白沐雨都有些恼火，不耐烦地用手肘戳了陈凡一下又一下。
她怕是又把陈凡想象成什么拈花惹草的主子了。
“啊……我……我吗？”
陈忆雪像是恍然大悟般用手戳了戳自己的脸，似乎是有点怀疑自己的存在感。
居然有这么明显嘛？
“除了你之外，应该没哪个人在跟着我了吧？”
说着，陈凡还装模作样地左右来回望了望，确认四下无人之后耸肩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白沐雨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内涵了。
不确定，再想想。
“额……我……我不住家的……”
眼看逃不掉解释的命运了，陈忆雪只好低垂下脑袋，忐忑地说道：
“我平时……如果没事的话……会住在学校里……”
“我记得我们高中好像不是寄宿制学校吧？”
陈凡轻压半边眉头，显然是捕捉到了明显的端倪。
他在来之前就打探过这间学校的底细，不是什么重点学校，就是普普通通的高中，没啥教育模式，也不强迫住宿，主打一个学生野蛮生长。
所以一直都不怎么出名，跟许多路人一样，属于是一众名校之中的籍籍无名者。
“嗯，但学校校长室旁边有几间卧室，我就住那里。”
“哦？”
陈凡转而看向了旁边的白沐雨。
“临时卧室，专门开来给有需要的同学住的，不过平常没什么人会往那里走。”
白沐雨受不了陈凡那还有这种事的眼神审视，连忙摆手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不知道你居然住在那里耶。”
“我爸妈……不是……”
陈忆雪晃了晃脑袋，苦笑道：
“我爸妈不在国内，没办法照顾我。”
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脸上的那一阵悲伤是因为什么。
好像太过孤独了。
陈凡眼神复杂，对于陈忆雪，他甚至希望对方是有目的地跟着自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破绽百出的谎言，去掩饰那千疮百孔的心。
一阵莫名的伤感像是秋日的风旋，不知源起，但偏偏斡旋在三个人之间。
“其实……”
陈忆雪是想跟着陈凡一起的。
就像是溺水的孩子，怎么也不愿意放开那一株飘摇却能够为自己提供支持的水草。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敢再多做奢望。
明明陈凡愿意帮自己出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陈忆雪，你为什么要这么贪心……
他本来就没有义务帮你呀。
“我也不是在，在跟着你……跟着你啦……”
陈忆雪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那来到眼角的泪光强行憋回去：
“我只是想去买点东西……嗯，刚好走了一路……”
“这路上可没什么便利店和商场。”
陈凡天天走这条路回家，路上有什么店铺，没谁比他更了解。
“啊……哈哈……是……是吗……”
被否定了……
被看穿了……
陈忆雪把头埋得更低了。
天乌压压的。
似乎又要下雨了。
如果自己不说清楚的话。
这场雨会不会又把陈忆雪迎来的希望再一次吹送走……
可是……
我就算努力了，也许……也没有任何结果吧……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谁会无条件地对你好吧，陈忆雪。
啪嗒——
恍惚之间。
陈忆雪突然觉得脑袋上多了一份浅浅的厚重。
抬起头，只见得陈凡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圆檐帽，轻轻地盖在了少女的脑袋瓜子上：
“如果不着急着回去的话，不妨去我家里坐坐吧。”
陈凡看出了少女眼眸中的犹豫，还有那惴惴不安的忐忑。
这个只有十多岁的孩子遇到了太多。
唯独没有撞上多少次好意。
“陈凡……”
白沐雨本身是不乐意看到这一幕的。
明明之前让自己住下来的时候还说家里的房间根本就不够两个人以上住。
怎么一转眼却对另外刚刚结识的同学敞开大门了？
合着九尾狐就不算人是吧！气抖冷。
可转念一想。
陈忆雪真的好可怜。
白沐雨不像陈凡，只是拿了个高中身份，便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还是有跟班里面的同学打交道的。
所以，她也清楚陈忆雪在班级里的位置，食物链底层的底层。
存在感甚至低到了被当众调侃的时候，都有可能叫不出本名的地步。
想到这儿。
白沐雨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说话。
虽然小狐狸天天都有可能吃醋。
但在遇到一些正经事的时候，她还是明白大是大非的。
更何况，陈凡的好意无疑是这位地府判官动了凡间恻隐心的表现。
或许他从未如表面看起来那样不近人情呢？
“嗯，是啊，天天住学校算什么嘛，吃不饱穿不暖的，如果你哪天住得不舒服了，也可以搬来陈凡家里住呀。”
想到这儿。
白沐雨顿时微笑着横插一脚。
“啊，搬，搬过去一起住？”
陈忆雪可从来都没想过还能有这种选择。
她以为能去到陈凡家里坐会都是中百万级彩票的运气了。
“你这家伙……”
白沐雨真是，要么就不说话，要么就一说来个语出惊人。
嘛。
不过这次，陈凡姑且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好了。
于是少年轻拍自己的额头，浅笑道：
“嗯，我也是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住的，白沐雨现在就住我那里，我那儿也有空房，如果你想的话，随时过来，没什么问题。”
“啊啊？我……我真的可以么？”
甚至都没有怀疑白沐雨为什么会和陈凡住在一起。
陈忆雪第一时间想得却是自己够不够资格。
这让陈凡更加心疼这个只有高中岁数的女生了。
“当然了。”
“要下雨了，要去的话，得走快点哦。”
陈凡抖了抖肩膀：
“毕竟，我也没带伞。”
……
看着少年那温柔的笑脸。
明明不是特别出众的脸庞。
却撩拨了少女几近崩溃的心弦。
陈忆雪第一次在这所学校感受到了朋辈之间的关怀。
没有长辈对后辈的那种理所应当。
更不像平时那种总是高高在上的贬低嘲讽。
而是基于同等身份的一种关心。
这甚至是她人生的第一次。
下雨了……
她的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模糊。
但她却用力点了点头。
“谢谢你……陈凡……谢谢你。”
……
这场雨下得很大。
不一会儿就将本还有一个多小时的黄昏给剥夺了。
顷刻入夜的黑暗让几家便利店早早地点亮了灯丝。
叮咚。
欢迎光临。
“就说要提前买饮料的了，白沐雨那家伙又不信，还得我出来跑一趟。”
站在便利店门口，陈凡一边收着伞，一边叹息道。
逐渐日常化的生活让这位判官慢慢多了几分现代人的烟火气。
只是他自己似乎不曾察觉。
正要进门的时候。
陈凡忽然脑内灵识一动，视线没由来地飘向了道路的尽头。
那儿正有三三俩俩个路人结伴而行。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幕，却让陈凡莫名有点胸闷。
总感觉，他们好像是冲我来的？
带着这个想法，陈凡走进便利店，明明要买饮料，却不做任何停顿地绕到了卖厨具的展台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