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他只能感觉到一片混沌,大脑已经无法正常运转,思维也随之变成了意识的碎片。
是要死了了吗?是要死了吧。
陈语默默的想。
其实还是有些不甘,可是事到如今是在不甘些什么呢?
仅存的一些支离破碎的意识开始慢慢粘连到一起,逐渐拼凑出一些模糊的影像。
那是谁呢?
父母?姜白?还是陈姝雨?
那个模糊的影像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似乎谁都是又似乎谁也不是。
仿佛这个模糊的影像就是所有这些人的集合体。
这个人的深邃的眼睛,那个人的脸部轮廓,头发时长时短,毫无定数,却又无时无刻不让他感到熟悉。
是了,一切的一切,那些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表面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记忆的尘埃。
而他意识里为数不多剩下的,这些他仍然看得见的模糊影像,是他生命里真正坚实的底座。
所以他是在不甘些什么呢?
是否是对父母的那份执拗尚未得到和解?
是否是与那个长发白衣女孩的约定尚未兑现?
又是否,其实在某个时候,那个短发少女早已经在他空空荡荡的心脏深处自己修建了一座小木屋,就此在他的心房里扎了根?
陈语明白,是了。
他自认为的薄凉又何尝不是一种根植于心房的畏惧?
可他又怎能就此畏惧一生?
尽管此刻他的生命已然快要消逝,可他依然希望用双手去试着抓住那条希望之线的末端。
于是他强行让已经一片混沌的大脑开始一点点运转起来。
意识也一片一片的逐渐粘连到一起,思维在逐渐变得清晰。
慢慢的,一些感觉开始从身体传入大脑了。
阴冷,潮湿,一片血红。
仿佛是被浸泡在一片血水之中,可陈语却惊讶的发现他居然没有任何的窒息感。
仿佛他天生就身在这血水之中,如同婴儿在母亲子宫的羊水中沉眠。
可他现在醒了,知觉一点一点的回归大脑,与此同时,一阵阵疼痛也从四肢百骸开始冲击着他的神经。
但陈语并不反感,因为这些痛感反而加速了他意识的清醒,他逐渐掌控了身体。
已经开始能动了,陈语费力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血红,他果然是被浸泡在一片血水之中。
血水仿佛无边无际,如同是一片血色的海洋一般,陈语目之所及尽是和他一样漂浮在血水之中的人形。
尝试动了动手,已经有力气抓紧了,这时候陈语才感受到他右手里的坚硬触感。
是刀柄的触感,是钟吕梁给他的那柄黑色苗刀。
感受到手中苗刀的存在,陈语的心里闪过一丝庆幸。
还好抓得紧,这刀没有丢,不然赤手空拳确实太无力。
但有了刀又能怎样呢?
他知道凭着这把刀他做不了任何事情,这刀根本砍不动这肉瘤怪物分毫,他最后还是得被困死在这肉瘤怪物的胃里。
陈语思索着,似乎也根本没有出路。
所以最后还是得被困死在这里吗?
陈语莫名的有些愤怒。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凭什么就要落到这个地步?凭什么就要被困死在这诡异肉瘤怪物的胃里,成为血水中的一具浮尸?
一股莫名的怒火难以抑制的从陈语心中生发,生性凉薄的他几乎从未如此愤怒过,愤怒到他整个身体里都涌动着杀意。
他向来冷静,即使之前在走廊中砍杀那些獠牙怪也从不曾有过愤怒,在他看来,他只不过是在执行一件必要的任务罢了。
可眼下他却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无边无际的愤怒,仿佛过往这十几年来的愤怒都被压抑在他的心里,而就在此刻一齐迸发出来了一样。
可陈语身体里这股不停膨胀的愤怒却无处可以发泄,这使得这份愤怒越发炙热起来。
这愤怒越发膨胀,越发炙热,直到完全吞没了陈语的理智。
可陈语没有注意到的是,一张诡异的獠牙图纹仿佛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随着他愤怒的不断膨胀慢慢在他的背后浮现出来。
与此同时,就在愤怒完全吞没了他理智的那一刹那,那诡异的獠牙图纹骤然开始扭曲起来,变得越来真实,仿佛变成了一张真的血红色獠牙巨口。
而陈语的眼睛此时已经变成一片血红。
那张獠牙巨口的图纹不断扭动着,一张真正的血红色的獠牙巨口从陈语后背一点一点的长了出来,开始一张一合。
等到那张几乎有陈语整个后背宽的獠牙巨口完全展现出来,陈语早已经失去了意识,而那张獠牙巨口此时却扭动着肌肉,张得巨大,开始吞咽那些血水。
那张獠牙巨口吞咽的飞快,几乎形成了一个漩涡,连带着那些漂浮在血水中的人形物体也被整个吞下。
而与此同时,陈语的身体上也逐渐出现了一条条血红色的纹路,整个人如同修罗附体。
2022年6月9日凌晨2时17分 汾江县城北某老式小区六楼走廊。
钟吕梁破损的道袍早已经被鲜血浸透,除了遍身的爪痕外,也被那些疯狂的獠牙怪硬生生撕扯吞下好几块肉,甚至左小臂也在被一只獠牙怪死死咬住的时候被他自己砍下了。
时间到这个时候,按付莹所说的来看,无论陈语有没有成功,他们都已经出不去了。
但是钟吕梁已经不在乎了,不过是死,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太多遗憾,领了那任命书到这里来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不后悔。
如果真要说他有什么是遗憾的,可能,这就是没有亲手杀了李灵峰吧。
说来可笑,他随那老头子修道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除去自己心里的这份杀心,可是到头来,将死之际他满心想的却还是杀人。
从獠牙怪的尸堆上走下来,钟吕梁走向最近的一张墙上的獠牙巨口,一剑刺入,然后探身走了进去。
再抬头时,已经是到了一楼走廊,可诡异的是,走廊里居然空无一物,只剩下满地的鲜血。
没有陈语,没有付莹,甚至连獠牙怪也没有。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满墙的獠牙巨口,以及走廊尽头的一个小小的血红色漩涡样的血肉组成的洞口。
钟吕梁明白,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惜他猜不到,也懒得猜。
就在他提剑准备直接去砍那走廊尽头的血红色血**口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那血红色的血**口开始疯狂扭动起来。
随后,那洞口所在的整个墙壁都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只见那血**口开始翻涌,接着一阵阵血水开始喷涌而出,黑色的瘤壮肉块也随之卷曲着被那洞口吐了出来。
接着,钟吕梁就看到仿佛是有一道血红色的光从那洞口里一闪而过,接着那不断翻涌着的血**口就突然停了动作。
与此同时,墙上密密麻麻的獠牙巨口此时也一个接一个如同那些被斩首的獠牙怪一般变得干枯。
那血红色的光突然更盛了,几乎变成了一道闪光。
然后,只见一阵红光闪过,血**口一阵扭曲,接着突然炸裂开来,碎肉飞溅。
血水和残肢从那洞口疯狂喷涌而出,而那血水中央一个手持黑色长刀,背上长着一张血红色的獠牙巨口,遍身血红色纹路的人正站在那里,宛如修罗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