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将轻羽拉到身边，让她坐在指挥官的半球形座位上。不顾女孩的疑惑，她微微一笑，随意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传开。
霎时间，指挥室内的灯光全部熄灭。
浓稠的黑暗将两位少女包裹其中。视觉短暂丧失，听觉因而变得更加敏锐，彼此能轻易听见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在轻羽的感知中，零号的气息忽地扑面而来，浅浅的温热气流搔弄着面颊，惹得她不自觉红了耳根，呼吸隐隐加重些许。
“零号，你，你在……”
“嘘——”
轻羽的大脑几乎宕机，往日学到的奇妙知识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将本就僵硬的思维全数填满。
零号离得好近。
有什么东西要靠上来了，是零号的手吗？
哪怕丧失视觉，寻常人也绝无靠近轻羽周身的可能性。每一处感官都能传递一种信息，只不过视觉信息最为清晰鲜明，因而最受感知网络重视。
轻羽感到莫名紧张。
四周好黑，脸上好痒……
好喜欢。
黑暗之中，叶挽点亮银瞳，将轻羽的反应收入眼底。
看起来，很期待嘛。
“叮！”
叶挽饶有兴致地配了个音，银铃般的嗓音传入轻羽耳中。
青葱般的指尖之上，淡蓝色的星图骤然亮起。
黑暗为之颤栗，瞬息间远遁数米之外。
不等轻羽看清零号面上的微笑，视觉恢复的她，很快觉察到了周围环境的异常。
原本具有金属质感的内部舰体忽然消失了。
又或者说，因为某些原因，内壁变得如同玻璃一般透光，里面的人能够望见远处、左右、头顶、脚下，各个方位的星舰吐着尾焰，正全速前进，遨游太空。
轻羽从未见过这般场景。
仿佛置身于一处隐形的囚笼之中，放眼望去尽是璀璨星空。
不，不应该说是囚笼。
应当是，叶挽为她编织而出的摇篮。
这为让这个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女孩，也能像曾经的她那样，真正地感受到星空的魅力。
哪怕身处泥泞，依旧仰望星空。
右后方是不足拳头大小的恒星，日夜不停地燃烧着自己，只为点缀这片孤寂的黑暗天幕。
小行星带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
舰队最前列的驱逐舰携带着点防御系统，迅速清扫出一条安全道路，令战列舰能以一往无前的姿态闯过这圈曾被视为“沉没地带”的区域。
炮弹与岩石的碰撞，尽管无声，却闪耀出一瞬的焰火光辉。当星舰如流星赶月般驶过，一切又重归寂静。
舰队已经接近恒星系的边缘。
超空间航道的入口，近在眼前。
至少在进行超空间跳跃之前，瞭望星空的天窗还不会被关闭。
直到每一艘星舰都亮起光芒，聚起一颗颗曲速泡，令人心醉的星空图景才缓缓收拢，世界重新回归幽邃的黑暗。
星图再次点亮。
这一次，带回了指挥室的灯光。
叶挽伸出手，在轻羽面前挥了挥，试图将她从沉浸式的体验中召回。
看得出来，轻羽似乎对这样恢宏的场面颇为感触呢……日后得带她多看看这个世界。
美好，应该留在记忆里，而不是相册中。
“感觉如何？”叶挽试探性地问道。
她突然有些不确定。
轻羽真的是因为沉醉于星空图景才愣神的吗？
不会是变化太突然，被吓到了吧？
女孩子的想法，摸不清楚……
叶挽再一次感慨心灵感应的方便。
无需与人交流就能得知对方的真实想法，这样子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心思揣摩。
但，已经决定了。
若非要紧关头，尽量减少使用灵能的频率。
尤其是对自己身边的人。
面对未知的代价，叶挽倒不怕自己去承担，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身边的人因此受到影响。
正当她猜测女孩子可能的心思时，轻羽的目光紧紧粘在零号完美无瑕的脸蛋上，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
满天星辰，也不及你眼中的璀璨星光。
她确实看呆了。
不为画中景，而为意中人。
曜日的辉光洒上三千银丝，光暗分居两侧，更为零号的气质添上几分史诗般的神秘感。
一颦一笑，勾魂夺魄。
就如同那跨越茫茫星海的神话天女，因为一场意外跌落凡尘，与自己邂逅。
她突然感觉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清过零号，对零号一无所知，却一直在享受零号赠予自己的礼物。
从风信子号开始，蒙受零号的荫蔽，充当拖后腿的角色，还恬不知耻地接受了去往地上世界的资格。
是的。
是零号给予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轻羽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零号再次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会是怎样一幕场景。
胸口忽然抽痛了一瞬。
不行呢。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呢。
轻羽艰难地呼出一口气，郁积于心的闷气得不到释放，却又不好将其展示在自己最重视的人面前，便只好吞入腹中。
涌上来，吞入腹，涌上来，吞入腹……
零号对她好到不能再好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本就心智异于常人的轻羽，渐渐明悟了一些情感。
或许，自己并没有将零号看做朋友。
而是，自私地、一意孤行地想要将她据为己有，不愿意旁人沾染分毫。
叶黎也好，未知的、关系密切朋友也罢。
她只有零号了。
犹豫了几秒，轻羽才稍稍抬起头，但却不敢如从前一般直面零号的目光。
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听着有些不自然，像是藏着什么心事，憋在心里不愿意吐露。
分辨这一点，对于叶挽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倒不如说，情绪化的轻羽要比平日更容易猜测心思。
是什么原因呢？
搞不懂。
嘛，不管怎样，喜欢就好。
叶挽像往常一般揉搓着手感极佳的金毛，笑吟吟地盯着小姑娘，不由生出想要逗弄一番的心思。
没办法，谁叫轻羽板着一张脸呢。
看来是想到了一些事，心情不大好……
随便说一些惹人误会的笑话，大抵就能如平日一样，轻易使轻羽的双颊飞起红云，然后羞涩地抿起嘴，再发出几声可爱的呜咽……
只要多熟悉，似乎也没那么难预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