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雨随即而停。
可惜,敖吻并没有到达她想去的目的地。她回到物质领域时,发现自己并没有走出森林。但至少在森林的上方,她腾在空中,短暂的静止后她向下坠去,接着动能再次冲刺进通道,她周围的时间和空间又一次扭曲,然而,并没有离刚刚的独石太远。
某种强大的魔法正在干扰敖吻的穿越能力。这可能与她感应的某种事物有关,她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显然她也不是很在乎。有时候凡人的命运会轻易的脱离预知,但对她而言也不算意外。她已经目睹世间太多的变革,这个世界太过捉摸不定,但从她的经验来判断,这些事都无关紧要。世界自身的圣神意志必将发挥作用,而她所感受到的事物一定会顺着它自身的性质在现世自然发生。作为神灵,敖吻只需要顺其自然。
当然,现在的问题是她在等待的时候应该做点什么。她环顾四周,在一棵树旁边,她发现了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动物,拖着一条大大的尾巴。它看上去有点像小号的卓亚人。不过她知道,与卓亚人相比,这只动物与精神世界之间的连接微乎其微。
它的生命轨迹在敖吻脑海中一闪而过。它只能生活十几个周期,然后就要返还自己的精魂。在她看来,稍纵即逝的短暂让这个生命显得更加可爱。敖吻蹦跳了起来,每一步都在空中漂浮几秒。她向它跑过去。
“你好呀,小家伙!”
那只小动物爬上了树,躲到远处。
“干嘛,嫌弃我么!”她大喊道。
她丝毫没有放慢追赶的脚步,一边跑一边拿出自己的伞,随着伞檐张开,狂风呼啸。无名但有形的风迎面刮开,经过的树干也一并破裂。
这阵风在触碰那只动物的时候却异常温柔,小动物随风而起,滞在空中。
敖吻暂时脱开重力的束缚,飘上了树枝,来到小动物旁边。她的手在它的绒毛上揉搓。
“我可是个温柔体贴的神灵哦,”她轻声说道。但就在风停落地的一瞬间,它从敖吻的手心挣脱,慌乱地跳开了。
敖吻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飘到更高的地方,头朝下倒挂在空中。她在想,要不要老实的回到修道院那边听人类念经。但那群人也总是和自己保持距离。不过她转念一想,至少人类是尊敬自己的。敖吻的思绪被眼前的东西打断了,因为她飘到了更高的地方,看见小山里有个全速奔跑的小孩。
她本打算进入到灵界的通道。但和刚才一样,只跨越了几码的距离。而且更糟糕的是,她差点因此无法维持物质领域的肉体。
夏日的芳草看上去的确很美好,所以既然也没有别的交通方式,她就徒步穿过森林,向小孩的奔往方向走去。
雨又开始下了。
淫雨霏霏。当她能够用肉眼看见小孩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她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和急促的喘息。
小孩手上拿着什么物件,被绸缎层层包裹,又被他藏在马褂下面。小孩年纪不大,体型看起来跟敖吻一个样,虽然存在于世的时间其实有着天壤之别。
森林传来了马蹄声。敖吻飞到高处,发现原来还有两个人骑着马在顺着小孩的踪迹追赶他,一男一女,不像卫兵,也不像地痞流氓,表情看起来也不是在和小孩玩你追我跑的游戏。
女人身上那件玄黑和繻红配色的深衣不错,虽然不知道这种配色是否有什么特殊含义,但敖吻很喜欢。
那个男性也很有趣,不过有趣的地方完全不同。她可以看得出来,他现在这副肉身将会很短命。
小孩已经跑不动了,越下越大的怪雨让土地愈发泥泞,脚跟一个没站稳,便摔倒在地,浸满水的衣服和身体,如今又沾满了污泥。
那个物件被他死死捂在怀中,但他已经失去了生的意志,破罐破摔,直接倒地不起了。他用袖子捂住自己的面庞,撕心裂肺的哭泣着,仿佛预见了自己悲催的命运。这森林又是大雨又是大雾的,泥泞的土地举步维艰,自己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了。
他突然起身。对啊,逃脱的环境如此恶劣,对方何尝不是如此呢,大雨和雾气不正好替他掩盖踪迹么。他擦干泪,重新振作,继续跑路。
“嗨!”敖吻在他振作的一瞬间出现在他眼前,同时将自己的头发和瞳色变换成本地常见的黑色,服饰也模仿着那个女人的黑红深衣。
“幽灵!”小孩看见她后撒腿就跑,还一边尖叫着,“别杀我,别杀我,我回头就给你们烧纸钱。”
敖吻觉得她应该强调自己是神灵而不是幽灵,但她觉得没必要跟小孩计较。
“慢着,小孩。我其实是一个强大的法师,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她一边说,一边冲向他的背影。
然后她飞了起来,尽量用轻松平和的姿态飘在男孩的身边。
“这个愿望没有代价,前提是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小孩环顾四周,确保追赶他的人没有在附近,但可以听到一阵骚动正在从远处的森林传来。
“你拿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跑?”
“这,这不是两个问题么?”男孩紧张兮兮的问道,“你真的不是幽灵么,可你…”
敖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当做幽灵,现在的小孩都没见过飞在空中的神明么。啊,倒也确实,毕竟现在的人类已经不需要神明了。
“好啦好啦,快回答我便是,”敖吻嬉笑道,“你手上的,还有追你的,都是些什么?”
“手里的是,”小孩还在犹豫,但远处的骚动让他恐惧,若是不依靠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可能很快就会被那些人找到,“大人们告诉我是圣物,必须要送到斐州。”
“斐州,”这可让敖吻纳闷了,“那地方不是被纳狄丝占领着么,送到那干嘛?”
“我不知道,好像是什么大人物要来,他们让我把这个偷偷带到洛南,然后再由别人坐船渡过去。”
这里正好接上第二个问题。
“结果一出城就被兄弟会的人盯上了。”
“津云兄弟会,是他们的话就不奇怪了。”敖吻点点头,“你回答的很好,小孩,来,说出你的愿望吧。”
见对方不是在忽悠自己,小孩大喜过望。“那,那,法师大人,请把我传送到洛南城里吧。”
“哈哈哈哈,这还不容…”她仰天大笑还没超过两秒,“抱歉,不知道为啥突然不能用传送了,你换个愿望吧。”
“啊,啊,那就,”小孩努力回想着记忆中法力高强的法师都会些什么,“那您给我变出一只灵马,可以带我快快离开。”
“哈哈哈哈哈,”她说,“这招我不会。”
男孩觉得自己被耍了,果然眼前的女子就是来害他的女鬼,森林的骚动越来越近,追来的人随时都可能来取自己性命。于是他不再搭理敖吻,撒腿就跑。
见此,她又追了上去,飞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到底要干嘛,这不会那也不会,要弄死我现在就动手,别折磨我了。”小孩那幼小的心灵似乎要崩溃了。
“没有没有,你听我说,”敖吻连忙安慰道,“虽然我失去了大部分权能,但我好歹是个自然神,最原始的能力还是有的,所以三下五除二就能干掉追你的人。”
“那你倒是去啊。”
“别急嘛,”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奇异的鳞片,通体呈墨绿色闪耀着斑驳的灵光,“就当我帮个忙。”
“帮你忙?”小孩怯怯地接过鳞片。
“是,只需要等你得救且到达目的地时,跟当地人说…”
“说什么?”
“说是神龙敖吻救的你。”
——————
一男一女拔出自己的武器,对峙着雨中撑着纸伞的女孩,伞檐遮住她的面容。男子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以自然与和谐为名的宝地,隍岱永远顺应着规律变换着环境与天气,而这场大雨即不自然也不和谐。
雨水低落的过于凌厉,风暴吹刮的过于野蛮。宛如某人暴躁无序的性格。
雨中撑伞的少女绝非凡人,站在前面的男子当机立断,用驱逐恶灵的法术,想要阻断灵体与现世的联系。但这显然对眼前的存在没有任何效果。
而他身后的女性拔出自己的法器,一柄长矛向她投来,长矛在空中分裂成群,不给对方任何逃窜的可能。
少女打了个响指,招来两道雷霆。一道落在自己与长矛之间,将这件法器生生击成碎屑,蕴含在里面的灵能回归自然。而第二道则比第一道猛烈的多,那是由多束闪电聚在一起,宛如一道光束震落在地,它的落点是在少女身后的小山上,但它引发的冲击直接将二人震退,他们直径飞出,直到被粗壮的树木截停,随后失去意识。
随后,少女将伞遮挡在身前,一阵风将伞吹滚开来,伞后的少女已然不见,而那把伞也变成灵光消失在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