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如澜的房间内。
秦菽黎看着墙上挂满的各式长枪短兵以及被摆在大门口上的只能用灾难来形容的一副“宁静致远”书法,若有所思。
而乔如澜一瘸一瘸地提了两只酒杯过来,艰难的用一只手挪着明显迟滞的左腿,做到了秦菽黎面前。
“嘿嘿,秦兄,怎么样?”
“...啊,什么?”
“就那副字啊,叫...什么,恁静之猿来着?不错吧?那可是舍妹教了我三天我才写下来了的。”
“...敢问乔小姐如何评价?”
“她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作,嘿,我就说写字没那么难吧。结果她却朝我翻了个白眼,肯定是嫉妒我的才华。”
乔如澜也不用带来的酒杯,提走一坛酒后就直接吹了起来。
“呼啊...舒爽,嗝。”
“乔兄...感觉如何?”
“如何?哦,你说这个啊。”
乔如澜用左手把自己一只垂着的右手搭到了桌子上来。
“那些老医生说没救啦没救啦,本来我还打算直接把它切掉得了,省的一天吊在这里晃来晃去麻烦,结果被老爹骂了一顿,说要留个全形。也不知这废了的东西要留着作甚。”
“...是吗。那,你的腿...”
“哦。他们说我昏迷的时候发了毒热,把劳什子神魄给烧虚了,就搞得现在左腿也一直麻麻地不大使得上劲。嗨,反正都那样了,这也没啥了。不说这个,秦兄,你这次可是尽兴了吧?”
“...什么?”
“我说啊,你可是把那群紫岚的王八蛋穿了个透透的对吧?听说你一路杀了个血流遍地,那台子至今都还是红色的,可是真的不是?”
“...乔兄。”
秦菽黎打断了乔如澜的话。
“你不曾怨过我吗?”
“怨你什么?”
“你再也习不了武了,用不了枪了。”
秦菽黎咽下杯中的酒,直视着看起来依然无所谓的乔如澜。
“谁说我习不了武的?”
乔如澜反问道,
“我不还有一只手,一条腿吗?”
乔如澜举了举自己的左手,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用不了枪,我就用一只手的剑。用不了剑,我就用刀。如果连刀也用不了,我就练拳。何来的练不了武一说?”
乔如澜左手不断地变换着不同武器的握姿,摆给秦菽黎看。
“哦,对了秦兄,你若还不信我便来看看这个...”
乔如澜一跛一跛地走向床前,秦菽黎看着他的身影没有选择帮助他。在经过一番摸索后,乔如澜拿着一本书和那柄断了一截的断剑走来。
“你看啊,秦兄,这本书是舍妹今日早上才拿给我看的,里面写了一个叫市座头的盲眼剑客的故事。你瞧,人眼睛瞎了都能那么厉害,我才少了一只手算得了什么?”
说的同时,乔如澜的握着断剑的左手却是不自觉地按着书上描写的招式比划了起来。
可那本书上的剑招本就是乱写的,左手又不是乔如澜的惯用手,因此此刻乔如澜左手的动作别扭而滑稽,看起来就像打闹的孩童在耍木棍一般。可乔如澜脸上的表情又是那么认真,那么专注。
秦菽黎看着眼前这纯粹的人,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原来从始至终,他和乔老爷子,大概都有些想太多了。
“...哈哈。”
“秦兄,你笑什么?”
“没事。乔兄,剑不是这么握的。”
“哦对,说起来秦兄你貌似还会用剑来着!甚好甚好,快来指点我一番,那书中的什么‘九头龙闪’我真是越看越迷糊...”
“那就不是人能用出来的招数。”
...
经过一番简单的指导后,乔如澜已经基本掌握了剑的握法。而此刻他大概正在YY自己成了那盲眼剑客,闭着眼獐牙咧嘴,左手摩挲着剑柄。
“来,乔兄,敬你。”
秦菽黎端起酒杯,与乔如澜微微一碰,一饮而尽。
“该我敬你才是,秦兄,所谓那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
“打住。”
秦菽黎捂住了乔如澜的嘴。
“总之,敬你的豁达,敬你的乐天。有乔兄一友,是秦某之幸。”
“嘿,真的如此?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又对酌了几杯,脸上都渐渐爬上了少许红晕。
秦菽黎到此也明白了,乔如澜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太纯粹,他活的太真实,活的太无悔。
这大概是,秦菽黎这辈子也无法达到的,与全世界和解的境界。
当浮一大白。
“不过,你真的没怨过我吗?乔兄?”
突然,秦菽黎又出口道,
“怨你什么?秦兄?”
“若我不对你说那番话,你或许不会选择与那沈梧肉搏,也许也就不会失掉一条胳膊了。”
“我知道啊。不过,那我不也就根本没机会赢他了,不是吗?”
乔如澜依旧舞弄着手中的木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秦兄,我发现你和我老爹有一个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什么地方?”
“那就是,你们都只记得我是白虎庄的少主,”
乔如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哈哈笑着,看向秦菽黎,他的瞳孔就像一面镜子,秦菽黎在他眼中看见了藏起来了的自己。
“但却忘了,我还是个武人啊,哈哈!”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秦菽黎的肩膀,但却一个趔趄差点又摔了下去。
“...”
是啊。
你是个武人,纯粹的武人。是和我,是和秦菽黎从根本上的有着不同的存在。
秦菽黎此刻知道了,其实乔如澜什么都明白。他明白他出场会武的意义,明白乔猛的顾虑和打算,明白自己肩负了什么东西,他一直都不是那个练武练的痴了的二愣子。
但他在明白了这一切后,还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笑着面对自己惨淡的命运。
因为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是个武人。
“呵...是啊,噗,咳咳...”
“喂,秦兄,你还好吧?我是听说你也伤的不轻来着...”
“没事。比起你差远了。”
秦菽黎摇头拒绝了乔如澜搀扶的手,咽下了涌上喉头的咯血。
方才喝酒喝地急了些...秦菽黎明白,喝酒虽能止痛,但也是饮鸠止渴,只是麻痹作用而已。
哈...看来得戒了呢。
秦菽黎想起一张现在还略显稚嫩的脸。
“对了秦兄,我方才决定了,接下来要去练左手剑。”
“左手剑?”
“对!三个月后,你来我白虎庄,再帮我检阅一番,如何?”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一定要记得啊,秦兄!”
“嗯。”
收起酒盅后,秦菽黎告别了朝他挥手的乔如澜。走出房门,一旁却有一道纤细的身影靠在墙上。
“好久不见。”
“嗯。”
她走了过来,是一位貌如春花的少女。
“好久不见了,秦兄。”
“你也是,乔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