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问我为什么?木铭云,你这问题简直愚蠢至极。”

“愚蠢……”

她或许想说这问题的答案早已昭然若揭——不对,答案确实很明显,现在她转身的方向正是至今为止他们一路走过的道路。

或许凯娅已经下定决心,她转头毅然决然地说道。

“木铭云,我现在要去救商队那群人。”

“说什么要去救他们,你是认真的吗?”

“是啊,我没打算跟你开玩笑。”

“即使你根本不晓得商队那群人正确的所在位置也要去吗?”

“恐怕只要沿着路就能找到人,就算弄错地点也不会怎样。”

“可是你根本就不晓得对方是否还活着吧!?”

“没错,但是或许对方还活着,所以——”

她是想说所以就要过去一趟吗?去救人,这甚至是足以称为有勇无谋的救援,

但这不可行,绝对不能让她去救人,因为——

“你有搞清楚状况吗!?这是魔族为引诱凯娅过去才设的陷阱!”

“陷阱、吗?”

“没错!他们可是群看见人类就不分青红皂白先袭击再说的家伙,怎么可能凭白放过一名伤患逃跑!前方肯定有普拉西多在埋伏等你自投罗网!”

没错,这是陷阱,是预见凯娅将前来救助商队的人,才使出的残忍引诱计谋。这只可能是让半死不活的伤患逃跑,判断过看见此人的她会采取何种行动才使出的策略。

此处确实是森林深处,虽然也能说他会抵达这里几乎是出于偶然,不过基于引诱的盘算下才放走他的可能性同样很大。普拉西多会伏击前去救援的凯娅,恐怕也不算太难想象。

不过木铭云的诉说却形同虚幻,凯娅以冷静沉着的声音回复。

“……或许是这样。”

“什么叫或许是这样……凯娅明明也再清楚不过吧!”

“嗯,没错,正如你所言,我很清楚这是有勇无谋。”

“既然如此!”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去救他们!都怪我,一切才会落到这种下场!所以!”

面对纠缠不休要凯娅别去的木铭云,她在宣泄情绪,肯定是至今为止不断累积的情感在严词斥责她。她渴望前去救人的心愿,跟自己非过去救人不可的意念,皆强烈传达过来,然而这或许仅仅是她自责过头罢了。

“所以都说那不是凯娅的错……”

“不对,这已经是我的错了,你刚才不是也讲过吗?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魔族为引诱我过去才设的陷阱。就因为我隐藏自己的行踪,所以普拉西多才会诉求这种手段。”

“那是……可是你这样怎么看都只是平白去送死吧!?”

没错,他的埋伏绝非那种不愠不火的程度,既然他期待与对手再战,就势必会做好万全准备再来开战,遭到埋伏的那方无可避免会绝对处于不利位置。

因此木铭云才会执拗纠缠凯娅,打算藉此挽留她。

“凯娅!重新考虑吧!你冷静下来再重新考虑一遍!”

不过凯娅却不回头——

“凯娅!面向我!你应该明白才对!”

“………”

“凯娅!你不是不能送死吗!?因为你不能让精灵之力就此断绝!既然如此——”

就在木铭云话说到半途时,时至此刻都默默颤抖双肩的凯娅开口说道。

“你……”

“咦?”

“你又懂我什么!”

“——唔!?”

制止木铭云说话的是她发自内心的呼喊,但是她的呼喊却充满溃堤般的情绪。

“你要我再继续视而不见吗!?我已经对珍视的人见死不救!还对血亲见死不救!你甚至要我对因为我而深陷危机的人见死不救吗!?”

凯娅的话重击木铭云的耳膜与内心。

她所怀抱的这份激情与意念,至今为止都不断压抑在内心深处吗?无法拯救任何人的辛酸,谁都救不到的自己。她之所以忍无可忍地吶喊,是因为她想救人的心意是千真万确的缘故吗?那他又凭什么能阻止她。

“我究竟要逃避到几时才好!?我究竟该对人见死不救到几时才好!?光为自己保命!就非得牺牲我的心愿和他人的性命!我已经……受够这样了!”

那是为了控诉世间蛮不讲理的哭喊,是她至今为止全然无法宣泄的恸哭,正因为持续背叛自身信念,良心的谴责才令她苦不堪言。假如那是正道,想必会更加痛苦,正因为是坚定的信念,才更令她感到沉痛。

当凯娅尽情宣泄过自己的感受后,她的眼角泛起泪光。

那泪珠是她诉说苦痛,诉说辛酸,被牢笼束缚的少女满怀哀悼的思念结晶。

……最后凯娅总算调整好凌乱的呼吸并冷静下来,她为自己的慌乱开口道歉,接着再度转身,随即道出那句仿佛不再回首,今生已经就此明定方向般的诀别话语。

“……抱歉木铭云,尽管时间短暂,但承蒙你诸多照顾。”

“凯娅!?别走!慢着!”

挽留她的声音所抵达的彼端尽是无限空虚,凯娅没有听进木铭云制止的声音。她或许是利用精灵之力,以非比寻常的速度依循来路而奔驰。

“喂、喂,居然真的跑掉了……”

被抛下的木铭云发出的愕然呢喃响彻森林,然而呼声却无法传达给她。

木铭云停下追逐她的脚步,垂落往前伸的手,伫立原地。

她就这么跑掉了,为帮助那群赶走她的人,为拯救那群谩骂她的人,以及为贯彻自身坚信的那条路而离开。

“唔……”

这项事实令木铭云狠狠咬牙切齿。

就这么让她离开好吗,让她独自前往仅剩绝望之处战斗好吗?他思忖。

那自己是否该追过去?这想法冷不防动摇他的内心。虽然月亮女神是说过要加深异世界人的关系,凯娅也应该是所说的第一个目标,可是一旦追去,确实连自己都会有生命危险。毕竟他必须跟那名叫普拉西多的魔族以及他的部下战斗,战斗势必会发展成符合普拉西多那魔将头衔的严峻局面,一个不好,自己甚至有可能丢掉小命。

只是他还不能够送掉性命,他还有不能送死的理由。他还想着说不定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想着就算回不去也要环游一次异世界,看看异世界的风景和各种各样的事务与人种。

而且没有说就一定是要和凯娅建立关系,或许找别人也可以呢?但是,真的这样就好吗?即使这里认定这么做就好,拿自己还有势在必行的事当借口,一次也不回首,如此一来自己还有办法在安全无虞的道路迈进吗?如果以后遇到的人都陷入绝望的战斗时自己也依旧要逃跑吗?不去拯救一个劲走在无法获得救赎之路上的她,这样好吗?

质问自身处世之道的疑问声音在脑海响彻。

因此他思忖,自己究竟拥有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才拼命学习的剑术吗,更何况现在还有了异世界枪械以及魔法,现在有一位少女需要自己的救赎,为什么自己会害怕?!

……他的内心因纠葛动摇,不对,事实上他很清楚这里自己能选择的答案仅止一项。不论内心如何纠葛,不论他脑内危机感的警铃如何作响,不论自己如何盘算着将胜利与败北置于天秤衡量皆然。没错,因为——

——自己正是为此才在那天许下誓言。

“没错,木铭云,你可是小时候在剑道馆在青梅竹马的竹若曦面前发过誓的,自己练剑就是为了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当初保护若曦能够成功,这次就不可以了吗?!……”

那犹如自言自语的一番话代表什么,是为让自己的意志再度返回初衷,为确认这点才低喃的话语,是为让自己追寻的事物再度回归的,微不足道的仪式。

接着新的异变就在此时再度引发。

“……”

木铭云暂时缄默不语,他以冷峻目光眯细双眼。

他从背后感受某人站起身的气息,宛如伴随魔族释放那混浊不堪的力量而摇摆不定的亡灵般,不久前尚且虚弱不已的生气剧变,变得不祥且壮大。

“——唔。”

“桀桀桀!”

当木铭云打算追赶苦于自责而落泪的少女时,他背后有活尸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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