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晓得凯娅身上被施加诅咒的那晚开始,时隔数日,两人考虑到必须慎重戒备周遭危险的野兽与魔物甚至是魔族,以至于目前尚未穿越森林。
两人这天也在河岸边的开放空间享用起简朴的午餐。
木铭云利用魔术将河水净化过,再从施术书包里拿出粮食摊开在眼前,待他们啃起硬邦邦的面包时,凯娅指向木铭云手边的瓶罐。
“木铭云,不好意思,能帮我把蜂蜜拿过来吗?”
“好,给你。”
“谢谢。”
木铭云把装有蜂蜜的瓶罐递给凯娅后,她称谢过随即开始涂起蜂蜜。
然后木铭云出声喊向开始大口啃起面包的她。
“我说凯娅……”
“嗯,这块面包还真硬,木铭云,你吃的时候要沾点水比较好。”
“好,这点我还晓得,但我不是要说面包。”
“你别担心,这罐蜂蜜实在很可口,多少沾到点水也不会破坏蜂蜜的味道。”
“………”
这段对话实在太过单方面,木铭云只得噤口。自那天起,木铭云跟她就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她果然是有什么想法吧?不仅言行举止很刻意,别说对话,甚至要讲话都被她掩盖过去,看来她压根不打算跟木铭云交谈。
(再怎么说都是在发生那种事过后嘛……)
没错,毕竟是在他意外发现那种秘密后,两人关系会变得别扭也是在所难免。
但是——
“我说凯娅。”
“……怎么啦木铭云,你可以不必再给我食物咯,我已经吃够了,还是说你要我帮忙拿什么过来呢?”
“不是,我没要你帮忙拿什么……是你脸颊沾到蜂蜜变得粘粘的。”
“咦……?呼呀啊!?”
凯娅经过木铭云的指点后惊呼出声,她焦躁地拼命用手大力擦拭脸颊,同时态度一变,用责备的视线转向木铭云。
“既、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点说……还有根本哪里都没沾到蜂蜜……”
“是啊,根本没沾到。”
木铭云态度冷漠地说道,凯娅愤慨地站起身表示。
“你、你啊!你在骗我吗!?”
“算是吧,谁叫某某人都不愿意跟我交谈,我想这应该会是不错的契机。”
“唔……这个……”
“……我说凯娅,既然我们都共同行动了,就稍微再多聊点吧?你以前不是也讲过吗?只要对话能减少隔阂,合作也会变顺利。”
“………”
凯娅与刚才演戏般的态度截然不同,她痛苦地颔首,眼眸间能隐约窥见忧郁,但木铭云仍旧认为维持尴尬气氛果然不是好事。
“虽、虽然……我是说,我明白发生那种事后,无论如何都必定会无所适从,不过说到尴尬我也一样,虽然很困难,但我们还是多少尽量友好相处——”
“已经够了木铭云,我很高兴你体贴我,但是请你别再管我了。”
“凯娅……”
木铭云的表情转为寂寞,他致力于消除隔阂的结果却是被严词拒绝给粉碎。
“我就趁这个好机会跟你明讲吧,你不该跟我待在一起。”
“……什么叫不该待在一起。”
“跟我扯上关系你肯定也会陷入不幸,所以我们也别再有超出必要程度的关系了。”
凯娅一口咬定,她沉淀忧郁的眼阵究竟在想什么。不,她肯定是在凝视无法守护好的人们的身影,只要瞧见那波光荡漾的眼神,她的痛苦就会传递过来。
“跟我有关的人,大家全都不在了。所以你继续跟我扯上关系的话,肯定会被那名叫普拉西多的魔族杀死,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有谁在我眼前死去,所以说……”
“拜托你别妄加决定我会被魔族杀死。”
“不,肯定会。魔族是很强悍的生物,他们不是能随便应付的对手,而且只要处于劣势我就必定会对你见死不救,我一定会为守护精灵之力这么做。我已经不想再抛弃我的熟人逃跑了。”
“………”
木铭云的表情变得严峻后陷入沉默,凯娅垂落视线以恳求的表情说道。
“我明白讲这种话很任性,但是能拜托你在这里打消念头吗?等我们走出森林就立刻道别,求求你。”
“真突然,我倒觉得不必这么焦急找出答案也没关系吧?”
“这——”
就在凯娅因为木铭云的话尴尬俯首时。
两人身后的树丛冷不防发出嘈杂声。
“——木、木铭云!”
“我知道。”
他们因为感应到某种气息立刻回头,凯娅发出警告的呼声,木铭云则回应她的呼喊。目前他们身后类似亡灵徘徊般突然冒出来的感觉,真面目会是野狗吗,或者野狼,还是魔物呢?也可能是魔族。
面对有可能会迎面袭击过来的危机,木铭云运行自己的六感提高警戒。
周遭忽然一口气剧增危险氛围,尽管剑士与魔术师在空气中酝酿紧张的荆棘,但是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却是彻底出乎他们预料的别种事物。
拨开摇曳树丛现身的是浑身负伤的人类。
“救、救救我……”
“——!?”
“喂、喂!?”
凯娅与木铭云由于出乎意料的人物登场惊讶不已,现身的是冒险者打扮的男子。但是他的脚步不稳,眼神涣散,衣服破裂且染满鲜血,浑身残留撕裂伤跟烧伤溃烂的痕迹,耳里能听见就只有他那奄奄一息的微弱喘息。
凯娅跑近重伤导致视线无法对焦且满身疮痍的男子。
“振作点!”
“啊、唔……你、你是……”
“到底发生什么事!?”
“有、有魔族出现,在、在森林里面……”
“你说森林里?有魔族?”
能从男子结结巴巴的话里听见的就只有这些单字,凯娅因男子的只言片语使表情变得严峻,木铭云则察觉到某件事而拍她的肩膀。
“喂,凯娅,这男人。”
“他怎么了吗?”
“他是当时的冒险者。”
“当时?啊——”
她倏地高呼出声,看来凯娅也已经察觉到。由于这名男子伤势严重、出血量多,以至于乍看下难以分辨,但这名男子是在凯娅面临即将被赶出商队的窘况时,最大声嚷嚷的其中一名护卫。或许商队遭受魔族袭击他才会单独逃来这里,也可能是他跑来求救。尽管木铭云不晓得答案为何,不过再这样下去伤势不妙。
木铭云将魔力聚集于手掌,再对她下达指示。
“凯娅,帮忙让这男人躺在那边,现在开始我要帮他施展麻痹魔法,减缓伤势的加重。”
“好、好的……我知道了。”
凯娅回应木铭云呼喊的是句不干不脆的答复,但是判断过现状后她沉重颔首,平稳地将男子的身体置于地面。
看来这名过于正直的少女,似乎对男子不带丝毫怨恨。
“有劳你了。”
“好。”
听闻这句话的木铭云点头,他即将施展的麻痹魔法,只要不是太过严重或是致命的伤势,使用麻痹魔法将伤势麻痹,减缓它的恶化,还是能够让人缓一口气的,虽然并没有办法将他治愈,但总比立马死去好。
不过——
“………”
木铭云却在此刻放弃进行施法,施法到半途,他维持俯首且默默窥视伤患的姿势,然而施展魔法的手却静静垂下。
“咦……?”
看见这画面,凯娅呈现困惑样貌,对从旁目睹这画面的她来说,木铭云的行动看上去无疑是半途而废。他的手在出乎她预料的情况下停止动作,这次凯娅发出困窘的声音。
“木铭云!?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停下魔法!?”
“……没办法,他的内伤太严重了,即使我减缓伤势的恶化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
木铭云的断言令凯娅强烈地咬牙切齿,她的肩膀好似因沮丧猛力垂落,任谁看见即将死亡的人都会感到痛苦,这原因甚至来自魔族。对跟魔族奋战过的她来说,这份无从遏止的情感想必比任何人都激烈。
“其、其他人还……还、受到魔族、袭击。”
“有人还活着吗!?”
“我不……晓得,或许还、活着……”
“你的意思是或许还有人活着对吧!?”
她开口反问男子,却得不到回复的声音。
不论如何将氧气吸进肺里,这名犹如在挣扎而动起嘴巴的冒险者男子,都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凯娅以让人难以捉摸的平静声音询问他。
“……其他人在森林里对吧?”
这道问题有任何意义吗?由于凯娅的声音实在太过冷静,让人不禁误会她的感情已经彻底冷却,她那提问似乎得以窥见阴气逼人的一面而使人不禁颤栗,男子对此缓缓颔首。
接着男子旋即断气。
“——唔。”
“………”
男子的死亡令凯娅发出不成声的声音,木铭云则俯首。
……最后凯娅从膝盖着地的姿势起身,接着转身,然而她背对木铭云的方向却是——
“……喂,凯娅?”
木铭云如此询问凯娅,她却保持背对他的姿势,不知为何开口道歉。
“抱歉,木铭云。”
“抱歉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么?为什么你要转向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