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的管家一如既往掌控方向盘,面前是奔流不息的人海。
周末的市中心尚来拥挤,不管是人还是车,都是数一数二的数量。
“为什么这么说,我听收拾家务的阿姨说,你们家小姐人挺好。”
“不是那个意思。”
“主要你是小姐选择里面年龄最小的,我一开始以为你一定落选,毕竟我们家小姐还是挺聪明,一般家教应付不来。”
“小晚确实很聪明,这点我不得不承认,我用的方法给我们班很多同学讲过,能一遍过的没几个人,她是其中之一。”
“小晚...”
“我记得你上次来还恭恭敬敬叫的‘迟同学’,这才第二次就改口了?”
管家半开玩笑说道,话里话外全是打趣。
“是啊,因为你们家小姐加我的联系方式,跟我聊了一阵子,你们家小姐挺热情,我希望跟她交个朋友。”
“夫人是从小就教育小姐礼仪与礼节,在这方面,我们家小姐无可挑剔,不过你不用担心,小姐人本身就不坏。”
“本身就不坏...”
林穆川思考这个问题,女孩的表现已经很好,饶是这样的人,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如果你扮演一个角色太久,其实你就已经成为这个角色。
你的心中满是罪恶,可你从未实践,那你永远是善人。
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抽筋动骨扒皮。
像迟非晚这样已经戴着数年面具做人的大小姐,世间真有能让她还原本来面目的对等代价?
如果有,那得是多大的执念,又得是多恐怖的阴暗。
“我们到了,还是老规矩。”
“有人会带你过去,时间一到我就在这儿等你,请下车吧。”
林穆川下了车,来接他的还是上次那个阿姨,热情满面。
“哎哟,你来了啊。”
“来来来,快跟我先进去。”
干活儿的阿姨腿脚很利索,不像是四十多的年纪,嘴巴更是滔滔不绝,三句不离自家小姐。
“不好意思啊,同学,今天可能是管家开得比较快,小姐还在钢琴房里练习。”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她就好。”
“可以是可以,不过小姐说过,如果你对钢琴之类感兴趣的话,可以进去观摩她弹琴,她不会介意。”
“啊,这不好吧?”
“没事,没事。”
“你进去就是了,上次的资料你不也有写你会点音乐,小姐喜欢懂音乐的人,她说那种人能与她产生共鸣。”
“共鸣...”
林穆川不懂这个词汇,只是觉得在没什么文化的阿姨嘴里脱口而出,却别有一番其他用意。
他不想去,可架不住阿姨热情,乍一看是邀请,实则却是捆绑。
他只好一步挪着一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门外。
门缝微微开启,留了一道光隙,像是故意没有合拢,里面飘然悠扬弹奏的声音,时大时小,行云流水。
“门就麻烦你自己敲咯,我敲的话,就打扰到小姐了。”阿姨看任务完成,慢慢退后,“同学,好好表现啊!”
“什么叫好好表现,真是头痛。”
林穆川不明所以,他想拒绝,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对他来说相当不好受。
“哎,我真是要改一改性格了,如果是小晚(安梦晚),肯定能大胆的拒绝。”
林穆川没有用力推,而是弯曲指节,狠狠撞在门上,企图盖过庞大的音乐声。
“迟同学,是我,我可以进来不。”
像是早有预谋那般,涵盖方圆的钢琴声居然真的戛然而止。
“当然可以啊,穆川,还有...不是说好要叫我小晚,莫非你是太紧张,给不小心忘了?”门内传出轻妙的声音,温柔和煦。
“抱歉,那...小晚,我进来了。”
林穆川推开门,里面是十分空旷的敞间。
巨大落地窗连着别墅五彩的后花园,造价不菲的木地板中央,就摆放着一台昂贵的钢琴。
干净,简洁。
女孩坐在纯黑色的乐器前,袭一身灰黑紧身的晚礼服。
尾裙摆拽至地面,花边褶皱缀满星光钻,绾盘起的头发斜插上一根银白的流苏玉簪,真有那么古朴与现代结合的美。
“小晚,你的衣服...”
“哦,这是表演用衣,高考结束后我会迎来一场升学礼,到时候我需要在大家面前弹奏钢琴,算是我第一次穿吧。”
迟非晚站起身来,纤细的腰肢丰满曲线,配合紧身的晚礼服,更凸显典雅成熟,让人无法挪开眼。
“怎么样,好看不。”
“我个人觉得这件是最好看的,但是妈妈说有点太早熟。”
“不会,很好看。”
林穆川象征性看了一眼,做出最没创意的评价,然后低着头,任凭心脏的火烧到耳根,中央空调的凉气压不住。
迟非晚目光锁定,男孩冷白的脸颊有了抹若晚霞的红,情不自禁笑起来,嘴角勾起得逞的弧度。
若是换作其他人,她不屑用这种肮脏下流的手段,可男孩不同,他单纯天真,心底蓬勃的是羞愧与悸动。
“啊,时间似乎快到了。”迟非晚抬头,盯着背后的时钟,打破尴尬气氛,“来都来了,要不再听我弹奏一曲?”
“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听说你是后天形成的绝对音感,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没碰到过这类人,如果有,我想见识见识。”
说罢,女孩再次坐在钢琴前,身姿优雅,举止缓慢,待调整好裙摆与衣,双手微悬,十指灵活敲击排列有序的八十八琴键。
黑白琴键在迟非晚的手上仿若有生命,注入灵魂,一首经典的贝多芬钢琴曲被她弹奏出来,入耳清亮。
演奏完毕。
“如何,穆川,我弹奏得还不错吧。”
“是还不错,但是你似乎旋律有些快,你应该更静下心来去演奏,一时急于求成可不好,可以尝试弄个节奏器,纠正一下自己。”
“厉害啊,穆川,居然一下就能看出我的毛病,是的,我平时的弹奏总情不自禁过快,这首贝多芬的钢琴曲,你听过?”
“听过,当年医生为测试我的音乐天赋能力,让我听许许多多曲谱,最多的就是贝多芬钢琴曲。”
“那真是厉害,如果让你弹奏,你可以做到?”
“换作以前我可能一窍不通,现在没什么问题,虽然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
林穆川如此说,没有跃跃欲试。
“时间不早了,下次想听听你弹奏的曲子,我认为一定非常委婉动听。”
迟非晚背对着林穆川,黑白分明的眸子缓缓放空,眼底浓郁的黑潮翻滚着,儿时的情绪被深深映照。
“那我要换衣服了,穆川,麻烦你...”迟非晚转过身,圆润的大眼盯着他,眼底一抹怯涩鼓动氤氲的氛围。
“那我先出去,你慢慢换,大厅等你。”林穆川拔腿要走,却又给迟非晚叫住,“等下,穆川,先帮我一个忙再出去。”
“忙,什么忙?”
迟非晚不语,微微靠近他。
咫尺之间,他能嗅到一股芬芳,清新淡雅,背对男孩,迟非晚毫无防备露出背后的一大片雪白。
“麻烦你帮我拉一下背后的拉链,我自己够不着。”
女孩双手弯曲上抬,护住颈项与发根,纤薄的背摆在他眼前,若随时可以享用的盘餐,一根下到腰椎的拉链十分惹眼。
“我...我来?”
“是啊,穆川,你动作快点,我一直这样举着很难受的。”
女孩的催促带着一丝娇嗔,看不清脸,引无限遐想。
他该逃走的,但四下无人,手已经轻轻摸到细如水滴的拉环,两者不经意间碰触,指腹滑过细腻娇嫩的薄背。
微痒。
轻微的震颤从背部传递到迟非晚的中枢神经,像是应激本能的微缩,又似兴奋到极致时的颤栗,透着含糊,很短暂。
“抱歉,小晚。”
“没关系,我就是给你吓了一跳。”
女孩声音依旧平静如水,仿若什么事没发生过,自乱阵脚的原来只是自己。
一想到这儿,林穆川感觉自己快蠢死,赶紧替女孩拉下拉链一半,匆匆退出房间,呼吸大口大口的空气。
脸颊的烧白一时间褪不去,看见大厅餐桌上有杯替自己准备好的冰水,连忙一饮而尽。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不就是拉个拉链而已。”
“哎,还是去洗把脸。”林穆川快速来到洗手间,用清水冷静下来。
“我好了,穆川。”
“你人呢?”
“哦,我在这儿呢。”
林穆川走出卫生间,脸色平淡许多,女孩已经换掉如夜色玫瑰绽放的礼服,着的是简单宽松的休闲装。
“来吧,跟我上楼。”
“我这次可有好几道题不会,需要你帮我好好研究研究。”
迟非晚没一丝在意,稀松平常的谈话满是随性。
他再次进入女孩房间,跟上次没什么差距,欧式的装潢洋溢着小女生的气息,简单却大方,空气中隐隐透着淡雅的香气,与刚才女孩身上的别无二致。
他的脑海翻腾起万千思绪,降下的体温上升,愈发膨胀,手脚滚烫,想到女孩露出的洁白肌肤,一股热浪从下肢蔓延,快速荡漾至百骸。
“怎么了,穆川。”
“快过来呀,坐这里,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呢。”
迟非晚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林穆川却故意挪了些远。
他不能再继续接近女孩了,青春期的荷尔蒙气息让他想入非非,讲题时会情不自禁去偷看女孩的侧颜。
白皙的肌肤,修长的柳腰,精致的五官,一举一动都摄人心魄。
不经意的抬眸,总与女孩幽黑的瞳孔撞上视线。
他们离得很近,但似乎又不是很近,林穆川能清晰看到迟非晚偏深棕的虹膜,呼吸缓不下来,愈发急促。
视线再次错开,男孩羞涩不已,但她却笑了。
什么嘛。
他果然还是个单纯的男孩,单纯到像一张白纸,一点点欲望上的刺激,居然就让他那么羞涩,那么难堪。
她很想就这样继续欺负他,看他难为情的一面,可她知道自己该住手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有的是时间。
只要能顺理成章进入大学,大把的美好时光等着她。
她可以与男孩挽着手,在夜晚的跑道若情侣般散步,还可以打着幌子去情侣半价的餐厅,干脆一劳永逸,就在适合的时间与他深情告白。
过去的身份或许没那么重要。
没错,他不可能拒绝自己,精致的容颜,恰到好处的身材,以及未来不必多愁的家庭背景,他凭什么不心动?
“对了,穆川。”
“今天可能有点迟,要不在我家吃了饭回去?”
迟非晚看着窗外的景色,夜已经落下帷幕,半点缀的星光,就差月亮照常营业。
“嗯,今天确实有点迟了,可能是在钢琴那边耽误有点多的时间。”
“是啊,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但我真的很喜欢弹钢琴,尤其是弹给喜欢的朋友听,希望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呢,我还要感谢你让我欣赏到那么美的曲子。”林穆川摇了摇头,心底的坚壁开始松动。
当土墙的砖头被人轻轻撬开,那么距离墙壁的坍塌,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太好了,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客气了,今晚我妈妈不回家,阿姨做了不少好吃的东西,你得尝尝。”
“嗯,那好,那我就在你们家...”话到一半,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林穆川对视一眼女孩,然后接听电话 。
“喂,小晚啊,怎么了。”
“臭穆川,怎么还不回来!”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很大,没开免提也被女孩旁听到,“家里的饭菜都快凉了。”
“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今天不要给我准备饭菜。”
“你管我呢!”
“你今天不是说去当了家教要回来给我补习,我菜都给你热几遍了,等着你回来边吃边教我,赶紧回来。”
“好好好,我回来还不行嘛!”
“小晚大人。”
“哼,这还差不多!”电话挂断,林穆川回眸而视,“抱歉啊,我今天家里准备饭菜,我不就留下了。”
“好吧,穆川。”迟非晚保持微笑,没有挽留,“既然你有约了,那我就不留你,我不喜欢强求别人。”
迟非晚派人把男孩送出去,如往常站在别墅二楼,盯着男孩的背影,只是那抹挂在嘴角的笑,僵住了。
忽僵硬在脸的上笑容看起来可怖与阴森,血丝慢慢爬上眼白,瞳孔收缩,炙热的烙印愣生生打在她的眸子。
她的视线猛然划过,冷得像是刀子,“臭.**,每次都来坏我好事,你给我等着,安梦晚,我迟早把你搞到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