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迅捷的黑影穿过山林,沿途草木被它带起的风掠倒在地上,鸟雀被惊得四散纷飞。

而在它奔逃的前方,白发少年早已静静站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手里握着一枚尖锐的石子。

待到黑影奔逃到近前,他手一抬,将石子掷出。

嗖。

石子如箭矢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笔直的虚影,黑影脑门上瞬间溅起血花,前冲的势头硬生生被这枚石子遏制住了,甚至还打得向后翻滚了几圈。

言墨白从树上跃下,走到黑影面前。

只见一头长着獠牙的黑毛野猪在地上抽搐,尾巴崩得笔直。它脑壳上被石头破开了口子,诸多粘稠的红白液体从中淌出。

“凝脉灵兽……”他轻声自语。

怪不得能让他追那么久。

也算是运气好,灵兽在荒郊野外是很稀有的东西,玉衡山门里那些基本都是修士专门豢养的,不然光是捉,怕是一年下来都捉不到多少。

灵兽的血肉里富含灵机和各种元素,给黎雨洛吃了,能帮她更快恢复。

言墨白把野猪尸体拖到山泉边上冲洗。

下游的溪流染上一层浅浅的血粉色。

没过多久,这头黑毛野猪就变成了分切好的皮肉,堆积在草地上。

除此之外,言墨白还采摘了一些清香的植草,加上上次在宁安城里采购的盐糖,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该开始烹饪了……

言墨白打量着眼前的兽肉,迟迟没有下手。

每当此时,他都能感受到和昨夜被追杀时类似的无力感。

他不是没有专门去学过,奈何魔教中厨子的水平本就浅陋,几番拜师学艺之后,厨艺反倒是越学越有杀伤力了。

实在是天赋所限啊……

言墨白叹了口气,抓起一块兽肉放到水中清洗。

先前他确实打定主意,不把自己做的黑暗料理给黎雨洛吃。

但现在形势所迫,只能委屈一下她了。

离这最近的城镇也有近百里,路途上有诸多险阻,他身为体修,不比炼气修士的轻盈灵活,随便遇到大河、大山,都能被拦上许久。

一来一回,就要花上十来个时辰,那么长的时间,他可不放心把黎雨洛一个人留在山林里。

言墨白升起篝火,架起一口石锅,按顺序放下各种食材。

切好的肉块、蔬草在沸腾的锅中翻滚起伏。

空气里弥漫着肉类油脂的气味。

闻着还是挺香的……

肉块在久煮后泛着晶莹的粉褐色,配上气泡中翻滚的碧绿草叶,这锅汤卖相颇佳。

言墨白不由想,莫非自己突破了什么瓶颈,厨艺见长?

过了一会,他在锅里撒下盐,稍作等待后,用黑曜石打磨出来的勺子喝了一口汤。

“……”

他舒缓的眉头渐渐皱起。

几息之后,言墨白默默地转过头,把这口汤吐掉。

又腥、又咸,还有一股子烧焦的苦味。

汇聚在一起,仿佛有无数魔头在舌上交战,各种污秽的、肮脏的手段在每一个味蕾上肆虐,让其不堪重负。

如果把这锅汤带回魔教,想来审讯俘虏时又多了个手段。

不过……只是汤难喝而已,说不定肉还能吃呢?

他自我安慰着,尽量忽略掉口中残留的古怪味道,勺子探向锅中,从兽肉上挖下一块,送入口中。

“唔……咳咳咳……”

这回连几息工夫都没撑到,几乎在开始咀嚼的一瞬间,言墨白就将其吐了出来。

他弯着腰吐了很久,才让嘴里的味道消散几分。

这块兽肉汁水丰富,每一缕纤维都浸满汤汁,每一滴汤汁都浓缩了整锅汤的精华,一口咬下去,肉里的汤汁瞬间击打在舌齿上……

言墨白无法继续想象下去了,一旦开始回想,那汤汁的离奇滋味就会在口中浮现,紧接着就是强烈的呕吐感让人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连他这个早已习惯黑暗料理的人都忍受不了,别人更别说了。如果真把这些喂给黎雨洛,只怕她吃两口就要翻白眼吧……

言墨白不得不在草地上挖了个坑,将整锅肉汤倒进坑里。

看着坑附近四散奔逃的蚁虫,他脸色难堪。

怎会如此?

他颇为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这才能将食物做成如此毒物。

难道要让黎雨洛自己动手做饭么……

可昨夜一战中,黎雨洛透支了所有仙元,身体的负荷早已支撑到了极限,全靠修仙体质撑着,最后她又偏偏碎了元胎,修为尽丧……

如今少女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实际上身体就像濒临崩断的丝线一样脆弱,烧饭这种事情,能不做还是不做为好。

况且昔日她身为大师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厨艺也未必比他好到哪去。

如此想来,只能让回去简单烤烤吃了,多做半点调味,都会让她有生命危险……虽说有点委屈她,但这灵兽之肉饱藏灵机,对少女的伤体颇有好处,是绝然不能浪费的。

正当言墨白用兽皮裹起兽肉准备带回去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

“教主可是遇到了为难之事?”

言墨白侧头望向泉水下游,见一道轻飘飘的白影站在溪中石上。

千秋雪今日换上了白裙,不知是否是巧合,恰是她初见言墨白时身着的内门首席服饰。

言墨白一愣。

不是因为千秋雪的打扮。

而是因为她身上的气质,比之昨日拂袖回到庭院里之前变化了许多。

如果说昨日的千秋雪是个因求而不得而满腹伤怀的女子,眼前的女人,就仿佛彻底摆脱了内心的束缚,恢复了往日自信一般。

“言某本欲将这头野猪烹饪一番带回去,奈何厨艺不精,难以下口,只好作罢。”

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知道,千秋雪出声前已经观望很久了。

溪石上的白裙身影一晃,下一瞬出现在言墨白身边。

言墨白顿时运起气力抵住心脉。

“教主为何作此神态?”千秋雪柳眉微颦,“难道担心妾身会伤害教主么?”

“我修为低微,在宗主面前不敢托大。”

“既然答应放你二人离去,妾身为何还要对你动手?”

“那就只有宗主自己知道了。”

“教主那么不信任我?”

“只是不想把命运交托在别人手上而已。”

面对言墨白滴水不漏的回答,千秋雪放弃了这个话题,她走到堆放兽肉的宽叶前,玉手轻轻放在肉块上。

“徒儿身子虚弱,妾身不愿见她食不果腹。”她捏住一块兽腿肉,丝丝缕缕血水顺着玉白的指尖往下滴,“教主不善于此道,可否由我代劳?”

这句话无疑避开了言墨白之前所说的仙魔不两立,也为接下来的行为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师尊为伤重的徒儿做饭,再正常不过了。

言墨白凝视着她脸上的表情,低声道:“你做的东西,她未必会吃。”

千秋雪眉毛一挑:“如果不是我呢?”

眨眼之间,她身上的白裙变为了黑色劲装,银白长发变为了淡金色,用丝带绑束在脑后,腰间也多出了一柄佩剑,鞘上的鎏银蛇纹泛着冰冷寒芒,为她身上平添几分肃杀。

言墨白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冷漠而凌厉的女子,这一番变化后,不仅是气质还是容貌,都看不出千秋雪的半点影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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