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踏着清脆的脚步一晃而过,与怪鸟的相遇已是一个月前。过去的一个月中生活继续着以往的平淡。两点一线,书店到家,太阳照常升起夏天如期而至。一切都如往常一样缓慢向前,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出现。行走在晒饱八月阳光的柏林街道,微风拂过,却没有多少清凉。踏入书店,习惯了纸墨气味之后,咖啡牛奶的香气得以从中凸显。书店的一天总是悠闲缓慢,随虽然说书店几乎很少有过忙碌时刻,但刚开门时那懒散像是能渗入骨髓。

我看着手中的员工帽,又想起一个月前的某个早晨居然还为筛选足够得体的衣物来搭配它而苦恼,这多少是有些滑稽。若是说帽子可以随意放在柜台某处而非实实在在的戴在头上,那便足以说明帽子并非什么不可或缺之物。

转过了用德语与英语一同写上OPEN的牌子,早上的工作便已经做完。罗尔夫的书店喜欢做熟人生意,这么多工作日下来,即使连我也大致上能够把常客的名字与面孔对上号。不得不说,作为开在街道的路口如此显眼的位置的书店,对于路人来说居然几乎不构成吸引力,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有些不大合理之处,不过倒也是我所不该考虑之事。

太阳走过炽热的中午时分,拿着凉掉的牛奶咖啡,一本鸟类百科全书就摆在柜台上。要说读书这事,我无论如何都喜爱不上,不是说没有那时间去阅读,或者说脑袋无法理解其中的内容。只是说我实在无法找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去好好享受书中的故事一类。我之所以还活着无非就是为了解开那怪鸟口中的谜团,仅此而已。放下急躁,好好享受一段故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当然我也不算不思进取,那些罗尔夫亲手撰写的短故事集与鸟类百科全书都帮我消磨了,痛苦的空闲时间。我在书店内最好的消磨时间的方式便是阅读鸟类百科全书,毕竟谁也不知道关于那怪鸟的事会不会冷不丁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现在不顺利,不代表永远不顺利,就算现在理解到了鸽子,乌鸦的生活习性。我还是有预感我在离怪鸟越来越近。

合上百科全书,柜台走来的十一位同我年龄相仿的女士。艾玛,她的名字。她的到来总是机械式般规律机,每个星期六,正午十二点,一分不差一分不多,无论是倾盆大雨还是狂风呼啸。之后,她在科幻类的书架前停留十分钟,又在音乐类的书架停留十分钟,再来到畅销书前停留十分钟,最后花费剩下三十分钟四处查看,记实,哲学,神学,甚至菜谱一类,书店如她一人的游乐园,至于她到底有没有读进去我全然不晓得了。那是因为一旦时钟走过预定好的下午一点,那些被翻过的书一定会被放回原本的书架,至于剩下她看上带走的书中也少有好几百页的长篇书籍。

此时正值星期六的下午一点,艾玛穿着一件熨地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外头是一件轻薄的咖啡色风衣,下身穿与衬衫形成对比的黑色便裤,若是有一顶合适的鸭舌帽能稍稍盖住她那蓬松的褐色卷发,再戴上一副黑色墨镜的话,就很难不把她与私家侦探产生联系。

接过她手中的书,我用几乎没有波动的语气问到。

“只有这些吗?”

“嗯。”

趁着我计算价格的功夫她打量起了被我放在一旁的罗尔夫的小说。

“嗳,罗尔夫·巴斯蒂安是谁你清楚吗。”

“算得上是吧。”继续敲动收银机上的数字。

“嗳,喜欢它的订装,请问这里有他的书吗。”

“有的。”我指了指书店的深处,“走到尽头,左转,那个写着短篇小说的架子上,从上往下的第二排处有几本。”

“谢谢,那请稍微等我一下。”

说罢,艾玛便朝着书店深处走去。目送着她前往深处的书架处,之后又往墙上的时钟看去,时间赫然已经走到了不寻常的一点十分,要是按正确的规律,艾玛应该已经买完了书走到了街上吧,我这么想着。指明方向之后,寻找的过程理所当然的简单,短短一口咖啡的时间,她就又站在了我的面前。同她说明了价格,她一脸诧异的问到。

“你是不是漏算了?”

“千真万确,绝无漏算的可能,况且说是用纸笔记下的三位数以内的加减法不管是再怎么愚钝的人也不至于弄错。”我拿起了用于计算用的草纸。

“可这不是刚刚才新添了一本吗?”

“这事儿啊...”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罗尔夫到底是谁,最后还是决定少说两句。“这本书的作者是店长的一位朋友,行为颇为古怪且神秘,你看那书并没有标价是吧。”

她翻过书检查。

“按照作者本人的意愿,只要是他的书,都可以自由拿走。”

“诶,这样吗,那不好吧,无论如何也是花费了大量时间与经历的文字,一分钱都不付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地道了。”

“如果按照我的意志来说我是赞同你的说法的,但事实就是,就算我同他本人说‘你的书卖出去赚钱了。’他也一样不会收下靠卖书赚来的那些金钱。于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个对自己有着相当高要求的人,在他认可自己的文字之前,应该都不会收取哪怕一马克。”我把放在包装袋里的书推到了她的面前,“所以啊,就这样吧。”

艾玛从她的手提包中取出了几张钞票然后递给了我。我当着她的面稍作清点,趁着找零的时间她问。

“嗳?”

“怎么?”我低着头继续找钱。

“之前都没怎么见过你,安娜怎么了?不上班了吗?”

“只是轮换而已,我负责周末,安娜负责周间。”

“这样啊。”

“嗯。”

“嗳,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什么感受都行。”

我把找好的零钱递给了她。“说不上来,总之很清闲。”

她看向我柜台上打开的鸟类百科。

“喜欢鸟莫?”

“算不上。”

“学者一类?”

“也不是。”

“那是在找什么东西?”

“算是。”

“找什么哩?”

“一只鸟,奇怪的,鬼话连篇的鸟。”

“鬼话连篇的鸟?预言鸟?”她把手指放在了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没听说过,不知道。”

我想也是,刚想说什么又被她打断。

“不过呢,我可是找东西的好手,或许能帮上你一点什么?”

“找东西的好手?”

“嗯,小孩子的寻宝游戏听说过莫。”

“自然。”

“找东西啊就像寻宝游戏一样,诚然有些东西它很显眼很直白,只要眼睛一扫便可以轻松发现,但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像宝藏一样只有真正与之有联系的人才能发现他们。就好比说罗尔夫的书,若不是因为今天在这里遇见了你,我必不可能在某个偏僻的角落找到这本书的存在,是你的存在串联起了我与罗尔夫的书之间。这就和寻宝游有着巨大的相似之处,根据已有的线索一点点探究,产生联系,在藏宝图中找到后院的榕树,再从仓库里拿出有点生锈的铁铲,以此便可以发觉多年前埋下的铝制盒子。总之,我想要说的就是,找东西,其实也不只是找东西吧,唉,反正就是需要产生联系,任何的东西都可以,人,物,吃的,甚至拉出来的屎都可以,只要产生了联系那么关键性的玩意儿就会一点点浮现,最后找到那个东西的道路就会和你一样,给我指出:走到尽头,左转,那个写着短篇小说的架子上,从上往下的第二排处有几本。”

“为何同我说这些?”

“没有为什么,兴趣使然,本该固定的书店时间被改变了,所以干脆打乱之后一整天的计划,想着说这样可能会找到更有意思的事情也说不定呢。”

“你莫非干着私家侦探一类的工作?”

“怎么可能。”她笑了起来,“只是个无聊的人而已,我倒是想当侦探,只是说怕给人把事情办砸了弄得我和那人都过意不去而已。”

“那的确,侦探的的确确是个苦差事。”

“是吧是吧,除了实在很帅之外,不可谓是人间疾苦。”她继续,“嗳,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我啊...”

她又一次打断了我。“等等,等等,我猜猜,是什么鸟的名字吧。乌鸦或者麻雀之类。”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你的的确确算不上一个适合于你的职业。”

“猜错了而已嘛,那你说说你叫什么嘛。”

“什皮尔曼·布莱恩斯。”

“什皮尔曼,吗,很高兴认识你。”她伸出了手。

“很高兴认识你。”我也接过她的手。

“这下我们就产生了联系了,既然要找东西就从这里开始吧。”

我点头。

“嗳,你还挺有趣的嘞,以后还能和你聊天吗?”

“要当时不是什么繁忙时刻的话倒是随意,不过这里也很少会有所谓的繁忙时刻,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声就是了,毕竟工作上的事情太过怠慢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是,那是。”她拿起了装满书的包装袋,“那今天就聊到这里吧,谢谢你什皮尔曼,我会帮你注意奇怪的鸟的。”

“那真是感激不尽。”

艾玛那离去时灿烂的笑,似乎有着治愈一切的力量,我怎么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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