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卡纳尔毕竟是卡纳尔，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很快便回过神来，脸上恢复到平时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回答道：“这种事情你应该和姐姐或者福斯特管家去谈。只有姐姐才能代表葛林家族的意志，我只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败家子而已。”
“是么。”斯德尔却不为所动，只是翻开摆在桌上的书本，轻声道：“卡纳尔，或许你并不想忤逆你的姐姐，去和她争夺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在你看来，那些世俗的权力并没有家族的情义来得重要，也不值得你为此去背叛自己的家人。但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为自己考虑，一味地放弃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在教我做事吗？”卡纳尔微微歪头，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可叶歌能隐约察觉到，卡纳尔是有些生气了。哪怕是看上去玩世不恭的贵公子，心里也有不能触碰的逆鳞。或许其他人并不真正了解卡纳尔，但叶歌和他做了那么多年朋友，心中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家伙说好听点叫不贪慕权力，说难听点就是姐控。
是的，答案就是这么简单。虽然他本人并没有什么自觉，但叶歌却很清楚，卡纳尔对自家姐姐几乎是无条件的服从。这种服从并非是源自于对他姐姐的爱慕或者依赖，反而是因为被他姐姐从小揍到大，所以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导致他极度拥护自己的姐姐。如果有谁想要对安德莉亚不利，卡纳尔肯定是第一个急眼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斯德尔却轻轻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我听说，葛林公爵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才会急着把家族的事务都交给安德莉亚女士来处理。如果你愿意接触这些事务，恐怕安德莉亚女士也愿意让你分担一部分。但你全都拒绝了，不是么？”
“葛林公爵的身体非常健康，只是年纪有些大了而已。想必维纶侯爵也是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所以才要在你们兄弟之间作出抉择，不是么？”叶歌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卡纳尔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些。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卡纳尔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之前是自己小看了这个人。
“但接下来的时代一定是罗德这数百年来最混乱的时代。每个人都想在这个时代分一杯羹，每个家族都有可能在这个时代崛起，也有可能因此而衰落。”斯德尔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笑容，甚至越说越兴奋，“轨道列车的出现会令罗德的统治范围进一步扩大，一旦海船能够成功装上魔法蒸汽机，两大帝国间的距离就会变得模糊，进攻甚至是占领卡杜拉也不再是梦中水月！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战争的到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卡纳尔微微皱眉。
“如果你想要保护好安德莉亚女士，就应当掌握一切属于你的力量——包括圣教，包括魔法协会，还有……卡伦家族。无论你是否需要，这些力量都会掌握在你手里。”斯德尔微微抬起手按在胸口，向卡纳尔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仪，“我以斯德尔·卡伦的名义向母神起誓，必不会忘却这份恩情。”
卡纳尔低下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而斯德尔也没有催促他，仅仅是默默地等待着。时间安静地流逝，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小雨也已经停了，午后的阳光再一次洒进房间，为冰冷的时间带来一丝暖意。谁都不能先一步打破这份寂静，能做出决定的唯有卡纳尔自己。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答应你？”许久，卡纳尔才微微抬起头看向斯德尔。
“我并不笃定。只是，我相信你应该也见过我那个愚不可及的大哥了。如果让他得到了图纸，他必然不会选择和你们家深入合作。”斯德尔也坐下来，端起早已凉透的红茶微微抿了一口，随后示意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仆去为客人们添茶，“而且，我也不认为大哥会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他太贪婪了。”
“但这些事情都是建立在同一个前提上吧。”此时卡纳尔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同时在桌底下悄悄对叶歌打了个手势。如果是卡纳尔独自过来，或许他会对斯德尔的提议更感兴趣一些。但很可惜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斯德尔抱有任何一点信任。
“什么前提？”斯德尔饶有兴趣地问道。
“如果我们家将图纸交给你，选择与你合作，最后你又要怎么保证我们的利益呢。”卡纳尔笑嘻嘻地说道，“现在，卡伦家族的继承人可不是斯德尔·卡伦。如果你想从我这里空手套白狼获得葛林家族的支持，恐怕就凭这点筹码还不太够啊。”
“很快就能知道结果了。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大可以再等上一段时间。”斯德尔并不在意，反而是轻轻拍了拍手，“到时候，我们的约定依旧有效。你大可以放心，我并不需要这点来作为赢过大哥的筹码——哪怕它确实很有用。”
“能告诉我，你的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么？”卡纳尔不依不饶地问道，“既然我们决定合作，那也应该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无妨。”斯德尔微微沉默，随后轻轻点头，对身后的女仆道：“帮我取消下午的茶会邀请吧。如果父亲问起，就说我们出门了。”
“好的，少爷。”女仆挽起耳畔的黑色头发，轻轻点头道。她是刚才唯一留下来的女仆，大概也是类似于斯德尔的贴身侍从一类的角色。每个家族都会培养出这种绝对值得信任的人，不然所有事情都要亲力亲为的话也太费劲了。
唯一让叶歌有些在意的是，这个女仆似乎也是一个卡杜拉人。虽然看不出具体实力，但仔细想来应该也不会是那种毫无战斗力的花瓶。要知道，斯德尔可是东街的实际掌控者，如果有谁要替他去下达命令，没有一定实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卡纳尔已经知道斯德尔想做什么，但还是明知故问到。
“去东街，那里是我的地盘。虽然其他三条街的管理权名义上都在大哥手里，但他应该不会清楚吧，那些东西其实根本就不重要。可惜，他从来都不关心东街到底有什么，只以为是肮脏龌龊之地。卡伦家族的私军可从来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些城卫，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如果我真的想要家主的位置，根本不必那么麻烦的。”斯德尔轻声道。
“看来，维托侯爵还是更看好你一些。”卡纳尔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当然也见过卡伦家族的长子，但正如斯德尔所说的那样，那个人并不算多么可靠，反而是固执地端着所谓的贵族作派。对其他家族来说，这样做或许是正确的，但卡伦家族无疑是个例外。
“他如果真的看好我，就不应该让大哥成为继承人。”斯德尔轻轻拍了拍手，随后面带笑意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叶歌，“虽然话题聊到这里确实有些意外，但想必叶歌你会替我们保密的吧？既然你是卡纳尔的朋友，我也理应对你保持一定的信任。”
“当然。我会为这场谈话保密的。”叶歌点了点头。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涉及到我们家族的秘密了。”斯德尔有些遗憾地说道，“接下来就麻烦你先回去吧。改日我会再去教堂那边拜访你的。”
斯德尔对罗德的牧师并无偏见，但也没有真的信仰圣教——这点与大多数贵族都是一样的。他们没必要特意去得罪牧师，却也不会太过尊重这些牧师，只要保持表面上的体面就可以了。斯德尔之所以愿意让叶歌坐在这里旁听，甚至特意卖他一个人情让他来作出见证，更多的还是因为对方是卡纳尔的朋友。
至于卡纳尔为什么可以和叶歌成为朋友，他心里也不是没有过猜测。但是以卡纳尔那过分潇洒的性格，会和谁成为朋友似乎都不奇怪，所以斯德尔也没有去多想。
“那可不行。”卡纳尔却耸了耸肩，搂住叶歌的脖子道，“如果你的目的真的是魔法蒸汽机的图纸，或许不应该讨好我。”
“为什么？”斯德尔准备站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魔法蒸汽机其实是叶歌发明出来的，我只不过是帮他稍微改进了一下而已。”卡纳尔轻轻点了点脑袋，“论起机器本身，他可比我懂得多。”
“……这是真的吗？”斯德尔微微一愣，从来没想过真相会是这样。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不只是因为卡纳尔不会在这种地方说谎，更重要的是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两个人的关系会如此之好了。
“专利权是在卡纳尔手里，魔法的部分都是他帮忙添上去的，我只是把原始图纸给了他而已。”叶歌抿了口红茶，毫不在意地说道。他之所以完全不缺钱，就是因为卡纳尔把发明魔法蒸汽机的收益全部转让了给他。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和叶歌想象中的差距已经很大了。当初在他复原出完整的图纸的情况下，外加阿卡莉亚帮他复现出了部分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文献，他和卡纳尔依旧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成功地把蒸汽机改造成魔法蒸汽机。
要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底子确实够硬，恐怕早就被一次次的爆炸给炸死了。
“既然这样，那叶歌也确实有资格参与进来。”斯德尔稍作思考便作下了决定，起身道：“那就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