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茂盛,脆叶苍绿,铺在水泥路上,高举起一扇荫蔽的大伞,分享弥足珍贵的阴凉。
持续四十分钟的课堂终究迎来完结,给放学时的兴奋撞成粉末,洋洋洒洒的日光还未落幕,三两教室已人走茶凉。
英才高中的学生收拾行囊,背起色差不一的书包,陆陆续续从教学楼的大嘴流出去。
如水般散开,各自为伍。
林穆川是今日值日生,他等同学有序离场,然后与其他值日生收拾好桌椅,擦掉黑板上的奋笔疾书,恢复原貌。
等做完这一切,他成了最后一位离开教室的人。
他不慌忙,单手拎起不重的书包,从后门走出。
门旁站着一位女孩,微依瓷墙,闭眸哼着夏日儿时的童谣,标志性的天籁不再裹满稚嫩,有化蝶的清美。
女孩真的很漂亮,一时兴起的表白墙上总能看见她的照片,时不时课桌里的粉色信笺印证天生丽质。
只是安梦晚天生对这种东西不感冒,比起这些,她更喜欢趁放学时光去甜品店光顾,或者去小卖部偷吃美味的肉松面包。
“小晚,你怎么又在这里等我。”
“不是让你早点回去。”
听到林穆川的声音,安梦晚睁开双眼,“你终于结束了啊,穆川,快走吧,回家前买个肉松面包,然后去我家吃饭。”
“肉松面包我可以接受,但是我今天又去你家,会不会...”林穆川低着脑袋,偏长的乌发盖下,挡住自卑的眼。
“哎哟,看把你怕的。”
“我老爸老妈又不吃人,上次我跟他们说你教会我一道奥数题,他们可把你夸上天了呢,说只要你想吃,随时都可以来呢,就当一家人嘛。”
“随时都可以...”
[白姐姐,你做的菜好好吃啊!]
[只要你想吃,随时都可以来!]
“怎么了,穆川。”
女孩走过来,一股芬芳飘在空气里,挥发燥热,“啊,你该不会想当哥哥吧,不行啊,我比你大,我是姐姐。”
“好好好,你是姐姐,我是弟弟。”林穆川笑了笑,女孩的诙谐幽默总发散治愈的光芒。
他很幸运,能在高三遇到儿时的女孩。
更幸运的是,女孩与模糊的记忆中一模一样,不曾改变。
迎着夕阳的光线抬头而去,能欣赏到不同于秋末天边,大片大片的火烧灼天空,软绵的云燃烧,点燃西方白夏。
“穆川啊,你最近脑袋好点没。”
“该不会还是在做奇怪的梦吧。”
女孩与男孩走在回家的路上,俩人贴得不近,保持着男女朋友的平衡。
“嗯,一直有。”
“不过最近好多了,多亏脑子撞到过,至少学习没什么困难,跟这点小事儿比起来,我算因祸得福了。”
“又是因祸得福...”安梦晚憋着小嘴儿,声音有些委屈愤慨,“穆川,你跟我这个青梅竹马还用撒谎?”
“我知道你最讨厌别人说你因祸得福,你跟我大方承认怒就好了,把你的烦恼告诉我,我们不是...不是朋友嘛!”
林穆川怔了几许。
他笑了,笑得让人分不清真伪,“小晚,你在说什么啊,我确实因祸得福啊,你知道我以前特调皮,学习没你好。”
“哈哈,多亏这道疤痕,我感觉自己特别幸运,居然可以没有学习的烦恼。”男孩掀开偏长刘海,突兀疤刻在光滑额上,吞没半边发际线。
“唔!”
“绝交,绝交一分钟!”
安梦晚跺了跺小脚,气鼓鼓地与林穆川拉开距离,“一会儿肉松面包没有穆川的份,惩罚是穆川看我吃!”
“啊,怎么这样。”
“小晚,别生气。”
林穆川赶紧跟上去,半开玩笑半哄说女孩,“求求亲爱的小晚大人了,赐予我美味的肉松面包吧。”
“哼,那好吧!”
“小晚大人今天就大发慈悲。”安梦晚与林穆川来到高中附近的小卖部。
这里人不多,难得在放学后有半刻清净。
“老板,在不在啊。”
“在的话,我要两个肉松面包,要豪华版的!”女孩鼓足一口气,叫醒小卖部里吹风打盹儿的中年老板。
“来咯来咯,两块肉松面包豪华版是吧。”
老板身穿灰板背心,头顶一顶竹草编织的遮阳帽,伸手递来两块包装华丽的面包。
“钱在这里。”
安梦晚手法熟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过面包塞给男孩,“喏,赶紧吃,千万不要让我爸妈发现了。”
“要是他们知道我吃饭前还跟你乱吃东西,一定又要教育我了。”
“好,谢谢你,小晚。”
“哎哟,又是你们俩小家伙啊。”
“怎么样,我们家肉松面包不错吧,这可是老板我的得意之作,现在的小孩儿都不识货,非要去吃那些加了一堆添加剂的速成品,我们家面包啊...”
安梦晚与林穆川随意找了两张小板凳,坐在小卖部撑开的雨沿前,逆着残阳如血啃着肉松面包。
耳边是老板的吹嘘,眼前是旧巷街道。
人言唠叨,蝉鸣温柔。
他侧目而视,女孩已经啃完自己的面包,满嘴油渍,肉松挂在唇角,“太好吃了,穆川,我还要!”
“好好,我的给你。”
林穆川宠溺看着女孩,把手中面包撕下一半,“来,这半儿我没吃过,有点大,够你...”
安梦晚手疾眼快,拿起林穆川怀藏的另外一块儿,“没事,我吃这块儿,你撕的那块儿太大,吃了就吃不下饭。”
女孩笑嘻嘻拿起林穆川咬过的面包,一口塞进粉嫩小口,咀嚼有味,仿佛是填满食物过冬的小松鼠。
“嗯!好吃!”
“喂,那是我咬过的。”
“哎呀,有什么关系。”
“还在乎这点儿啊。”
“啊,穆川该不会你害羞了吧,哈哈哈哈!”女孩的笑声清澈悦耳,恍若琉璃泉涧激荡山石,发出叮叮咚咚的天籁。
“谁说我害羞了,你吃我的东西我一样能吃!”林穆川一把夺过安梦晚手边的小饮料,顺着女孩的吸管猛嘬一口。
彩色的水逐渐下降,有了见底迹象。
“哇呜,水牛,好厉害,再来一遍!”安梦晚拍着小手,给林穆川的表演疯狂鼓掌。
女孩总是这般大大咧咧,没有分寸,懵懂男女界限。
“还给你,我喝饱了。”
“对了,我们该回家了,不然你妈妈要担心了。”林穆川站起身来,先安梦晚一步朝家的方向甩开腿脚。
“小晚,干什么呢,赶紧跟上。”
“别催我,臭穆川!”
“人家是女孩子,你先走就是了!”安梦晚突然大声吼向林穆川,吓得男孩赶紧灰溜溜离了远儿。
小卖部前,安梦晚愣了几许,藏匿的少女粉终是扑上双颊,迟来的情绪来势汹汹...无法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