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室直亲，按理来说澹台璃的伙食应该是由光禄寺一手提供，没有秦菽黎干预的地方。
不过，看这孩子之前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难猜出她以前在这里也受了不少欺负。直到澹台璟上台将光禄寺那帮子人从上到下全换了一遍才有好转。
而且光禄寺的饭菜本质上是大锅饭，众口难调，不说多难以入口吧，肯定也算不上多美味。但即便如此，上到皇帝，下到皇子还是一样要吃。毕竟这是制度，总不能叫他们自己下厨吧?
这两年来，他已经从光禄寺不知道薅了多少贡品拿来给澹台璃补身子，所以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光禄寺位于皇宫外围，再往外走一点便出了城。在曾经那个世界，孟子劝诫齐宣王实行仁政，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这看似‘仁政’的道理，其内部依旧充斥着严明的阶级意识和愚民思想。齐宣王不忍看见牛被杀便用羊代替，换之民众亦是如此。皇帝永远是那个在台上看着牛羊被杀的人，百姓永远是那个在台下等待被决定命运的人。
当然，以现代的眼光来指摘古人的思想未免有些苟刻。只是看见这里的帝王家们也不约而同地将生火做饭杀生的地方设在远离皇帝的地方，有感而发而已。
就在秦菽黎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光禄寺门口。示意澹台璃在外面等一会，秦菽黎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口站着一个小侍女，扎着两束羊角辫，脸蛋圆圆鼓鼓，煞是可爱。
看见秦菽黎走了进来，她立马笑着迎了上来：
“秦先生秦先生，今日又来逛尚食局了？”
由于他在翰林苑教书的缘故，认识他的人一般都唤他秦先生。
“嗯。小雅近来可好？”
这名为小雅的侍女虽然看着不大，一副可可爱爱的样子，但却管着从玲珑各地收来的食材贡品，是秦菽黎当皇宫米贼的重要合作伙伴。
“嘿嘿，托您的福，南嬷嬷都说我胖了不少。今日从辞歌郡那里新到了几箱上好的干雪参和钱陵供果。宫里那位又不爱吃，每次都剩了不少，您可愿拿回去尝尝？”
澹台璟不爱吃？
这倒是个值得记住的点。
当然，面前这个笑脸盈盈的小丫头之所以这么殷勤，是因为每次秦菽黎都会多做一些送给光禄寺里的宫人们。其中又有大半进了这位的肚子里。
他的手艺自然要比一次要做上百份饭的师傅精细美味的多。
“不错，有劳你替我拿一些了。”
“好嘞！您等着嗷！”
小雅闻言立马跑进库房里稀里哗啦地翻了起来，不一会便拎着一大袋子走了回来。
“拿的是否太多了些？”
“不打紧不打紧，您带回去吃就好。记得常来啊，我整日就盼着您来给咱打打牙祭了。”
“嗯。那我便先走了。”
“常来哟～”
关上门，小雅闹腾的声音依旧从里面传了出来，令秦菽黎不禁失笑。
真希望她能分一些活泼给澹台璃这孩子。
提着一袋子各式各样的上等食材，秦菽黎招呼澹台璃继续往她府中走去。
“今日有新到的干雪参，泡发后拿来煮粥是难得的逸品，羊肉便佐之香料用瓦罐焖煮。对了，我还拿了些糯米粉和供果，你可愿再吃些点心?”
“嗯。”
澹台璃伸出手牵着秦菽黎，低头看着脚尖。秦菽黎看了一眼澹台璃，轻轻地反握着。
“从今日起便要冷了起来，你自己记得多添些衣物，莫受凉了，若是拿不准便多问问红柳。”
“嗯。”
两人不再说话，继续赶路。
玲珑皇室的未成年皇子们住在专门为其修筑的王殿中，但如今还未成年的皇子仅有澹台璃一人，所以这一片宫殿区实际上只有澹台璃和她的侍女红柳常住。而她的那座宫殿也是少有的，自带厨房的一座。
走进殿内，各类家具门迎摆放的整整齐齐，在殿内的偏房前，有着一个拿着扫帚忙碌的身影，
殿下，您回来了...呀，秦先生今日也来了?”
她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喜嗔相宜的俏脸。看见并肩而迎的两人，立马迎了上来接过秦菽黎手上的袋子。
她便是红柳，比澹台璃大两岁的贴身侍女。
“红柳，今日借用一下厨房。”
“当然。这些日子殿下没少在晚上念叨您的手艺呢。”
此乃谎言。
秦菽黎面无表情。
还念叨呢，这孩子这辈子说的最多的词就是嗯嗯啊啊。
红柳啊红柳，怎么你也跟着学这套呢。
红柳笑着目送秦菽黎走进厨房，随后继续手中的工作。
她自然注意到了方才秦菽黎的小眼神，对此她笑而不语。
秦先生啊秦先生，您可没有那么懂殿下哦?
...
在绝佳的食材和秦菽黎精湛的手艺加持下，做出的饭没有不好吃的道理。
不过顷刻，沁人心脾的香气便从厨房中传来。滚动的雪参白粥，醇厚的瓦罐羊肉，用其他时蔬简单做的几个小菜和汤，还有特别蒸制的糯米豆沙团子，一顿不算很丰盛但足够精致的晚餐出炉。
夜色悄然降临，红柳点燃了殿内的灯，在暖黄的烛火下和夜鸟的轻鸣下，这一段晚餐显得格外温暖和惬意。
这偌大的一片地只有这三个人在，主次关系自然也就分的没那么严明，红柳自然也坐在一起吃饭。
不过这两位显然都是吃饭不说话的主，在碗筷相交的哒哒声里，安静而迅速地解决了所有食物。
“秦先生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啊，真是令小女子汗颜。”
顺带一提，红柳是不会做饭的。
“做的多了，自然就会。红柳若是有心，我可以教你。”
“诶?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得您赏识已是心满意足。”
...说起来，古代人们应该是很重视手艺的传承，不会像自己这样随便教人。
看来是我草率了。
“...无事，别放在心上。对了，红柳你替我将厨房里剩下的菜品送到光禄寺那里去可好?”
“是。”
微微行了一礼后，红柳收拾了碗筷转身离去。
秦菽黎望向吃完了饭便盯着他看的澹台璃，开口道：
“吃好了?”
“嗯。”
“雪参最是滋养，冬日用来进补是再好不过。”
“嗯。好吃。”
“既然你吃好了，”
秦菽黎站起身来，打开房门，不知何时起如星屑般的雪花又落了起来，
“今夜天气正好，我教你用枪。”
“嗯。”
......
务政殿内，澹台璟捏着眉头，翻看着手里的奏折。
从她执政八年以来，为了处理她姐姐留下的烂摊子可谓是鞠躬尽瘁了。
在别人都吃了饭快解衣睡觉的时候，她还在殿内批着文件。
她随意扫了一眼桌上快凉的饭菜，心中不由得一阵烦闷。
在这么冷的天，光禄寺离朝堂又远。再加上饭菜是提前做好的，送到她面前时就已凉了一半了。
昨晚和今日又在不挺操劳，让澹台璟此时属实有些饿了。
“诗织。”
“...啊，奴婢在。”
站在澹台璟旁的侍女立马回过神来，作为秦菽黎薅贡品产业链中的既得利益者，她还在最终咂摸着羊肉的滋味。
“叫光禄寺的人再做份热乎的呈上来。”
此时，澹台璟突然想起之前某个男人和她说的话，
“嗯...我记得今日有进贡的雪参，便煮碗粥吧。”
那便稍微试试他的建议吧。
“是...啊?”
“怎么?”
“没，没事。奴婢这就去安排。”
“去吧。”
诗织立马提着裙子往光禄寺跑去。
光禄寺内，
“我不！”
小雅抱着手中的雪参粥，一点不肯让步。周围的厨子侍女们将她围了个遍，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我的姑奶奶，算我老李求你了，何必和那位争这一口吃的呢?在那位面前表现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没了呀！”
“那李师傅你自己做不就好了！干嘛要呈秦先生给我的粥上去！”
“废话！我要有秦先生的手艺还用得着求你?再说那位吃高兴了也是咱光禄寺一起好啊！我还能短你什么不成?”
“可，可是...”
“搁明天我就舍了我这张老脸请秦先生再来一趟，今晚就先把这粥呈上去可好?”
“当真?”
“真真真！假不了一点！”
“唔...那，好吧...”
小雅不情不愿地把手中的食盒递了出来，老李立马接了过来吆喝诗织送过去。
小雅望着诗织远去的背影，心中百般滋味难言。
我的粥，我的肉啊...
...
“陛下，请。”
回到殿中的诗织将食盒打开，随后缓缓地退到澹台璟身后。
热气和香气一齐扑打在澹台璟脸上，令她不由得缩了缩喉头。
不错，正好温热。
澹台璟举起勺子舀了一勺雪参粥入口，细细咀嚼。少许，她开口道：
“诗织，”
“奴婢在。”
“宫里可是换厨子了?”
“...回陛下的话，没有。”
“唔...”
吃了好几年光禄寺饭菜的澹台璟敢断言，这绝不是光禄寺的厨子能达到的水准。
不过倒也不急。
澹台璟不再开口，安静地吃了起来。不久后，连粥带菜便吃的一点不剩。
“说吧，这是谁做的。说实话。”
擦过了嘴后，澹台璟悠悠开口道。
“望陛下恕罪，此次饭菜...并非光禄寺所做。但奴婢已试过了，绝无任何危险...”
“我知道。我在问是谁做的。”
“...乃翰林苑秦菽黎秦先生。”
对不住啊，秦先生...
诗织小侍女在心中不停给秦菽黎道歉。
“哦?”
澹台璟挑了挑眉头，虽然知道这家伙一直在霍霍光禄寺里的东西，但没想到还真有一手。
不错。
“你明天去给他传个话，叫他每隔三日便给我做一顿晚饭，吃什么我来定。告诉他，若是不从，我便与他算算这两年被他顺走的贡品价值几何。”
“是...”
看着诗织退去，澹台璟在椅子上躺了下去伸了个懒腰，柔美饱满的曲线在龙袍下依旧清晰可见。
“嗯...呼...”
难得吃到这么顺口的饭菜，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了，这点权利总该是有的吧?
撑着下巴，澹台璟悠悠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