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一个身着内门净尘白裙的高挑女子，黑亮长发在清晨凉风中飘动，正是受千秋雪命令、来给言墨白送早饭的林鸾。

淡金色阳光从门口倾泻而入，照亮了石床上憔悴虚弱的身影，只见少年脸色苍白，原本洁净的青袍染满触目惊心的血迹，鬓角垂落的白发赫然又多了几分。

“言教主？！”

林鸾大惊失色，放下手中的餐食，快步走到石床前。

虽然她痛恨魔教，恨不得这个魔教教主死了才好，但宗主有言在先，让她看顾好言墨白的身体。

如此一来，不论言墨白在洞府里出了什么意外，林鸾都难辞其咎。

“是你。”

少年缓缓抬起头，黑白相间的长发垂在脸侧，墨瞳望向女子。

他的声音有些轻：“把餐食放在桌上便好，有劳阁下了。”

“你……你竟然在吐纳天地灵气？！”

看他打坐的姿势，林鸾立即明白过来事情缘由，惊愕喊道，“你疯了！知不知道你已经是个经脉寸断的废人了？”

“我是经脉寸断没错。”言墨白纠正，“但我不是废人。”

见他还有力气说话，林鸾也稍稍松下了一口气，她带着怒意按住言墨白的肩膀，元胎境浑厚神识探查进去。

看清他的身体状况后，林鸾不由吃惊道：“你吐纳了灵气，竟然一点伤势都没有？”

玉衡仙宗发生过许多类似的事情，一些弟子被魔教中人断掉经脉，不甘心就此沦为凡人，无视师门劝阻，私下偷偷吐纳天地灵气，结果引爆了体内的经脉残段，暴毙而亡。

可眼前的少年吐纳了灵气，依然好端端坐在这里，白发虽然多了不少，体内生机反而比昨夜多了几分。

林鸾不可思议地反反复复检查言墨白体内，始终没能发现任何异常。

同时，她也没有发现少年的修为有任何恢复的迹象，完完全全就是个凡人。

这怎么可能？

林鸾瞪大眼睛，像是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言墨白：“按理说你已经死了……言教主，你到底做了什么？”

修士的经脉被断之后，只要体内残存有一丝一毫的经脉残段，都是无法继续修炼的。

灵气一旦被吸纳入体内，就会本能地去寻找人体内的经脉，大量灵气疯涌入小段经脉残支里，因为无法流通而淤积在一起，越积越多，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爆体而亡。

但林鸾并不知道，言墨白的经脉是千秋雪亲自废去的，以她的性情，肯定要做到完美，不可能留下半分残余。

因此，言墨白的经脉，已经半点都不存在了。没有经脉，自然不会出现经脉爆体的风险。

这也是言墨白敢于吐纳天地灵气的缘由。

几千年来，九洲上能被千秋雪那样的炼神圆满修士彻底化尽体内经脉，还有命活下来继续修炼的，恐怕只有他一人了。

言墨白不做声，走下床，从地上捡起被林琪放下的餐盒。

和昨晚的餐食一样，都是混着灵米的米饭，冒着腾腾热气，显然是刚做好的。

他将其端到石桌上，熟稔地剥开竹筒，端着筷子吃了起来。

没吃几口，林鸾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言教主，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秘密，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给宗主大人，到时候，千秋宗主会来处理你的事情。”

言墨白筷子不停，含糊地回答：“当然可以。”

即使林鸾不禀报，千秋雪也一定会来见他。以那女人的通天修为，自己身上的变化定然瞒不住，所以言墨白并没有想去遮遮掩掩。

凡人也好，炼体练到堪比凝脉的地步也罢，哪怕再进几步，在千秋雪面前仍然是蝼蚁。

她若是想为难他，炼不炼体都是一个结果。而她若是不想为难，想来也不会计较那么多。

或许自己绝境挣扎的模样，反倒还会让她更兴奋些……

林鸾不知道言墨白心里的想法，只看到他不当一回事的态度，不禁有些恼怒：“言墨白，可别把这里当成你的魔教，任你昨日地位再高，今日也只是个凡人，如果你再有出格的行为，别怪我把你捆起来！”

言墨白手中筷子一顿，过了会，他微微侧过头。

“言某既然落入了你们手中，除了悉听尊便，又能作何选择呢。”

少年眸光黯淡，身上染血的青袍略显单薄，背影瘦削得仿佛风中残烛。

对比他萧索的模样，魔教教主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身份，反而显得虚幻了几分。

林鸾不知不觉把到嘴边的损辱话语咽了回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恍惚地感受到了些英雄迟暮的沧桑悲凉。

可想起魔教的滔天罪行，她心中的几分感叹瞬间又消散一空。

林鸾突然冷哼一声，挥手把洞府内所有血迹都清理干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吃完饭以后，言墨白从丹药瓶里倒出一枚净尘丸服下。

没了那身通天修为之后，生活中便多出了许多繁琐的事情。

比如身上的汗，皮屑，还有凡人每天都需要解决的生理问题。

好在千秋雪素来高傲，没有在这种地方羞辱他的意思。

他服下丹药后，静坐在石床上，几息之后，身体内和身体表面的秽物都被仙道灵光抹去了。

打坐了没多久，洞口禁制又一闪。

言墨白睁开眼睛，见黎雨洛扒拉着门沿探头，浅紫色大眼睛鬼鬼祟祟地朝里面不停张望。

“诶，林师妹来过了？”看到石桌上的竹筒后，门口的少女似是长长松了口气。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她是瞒着师尊偷偷溜出来的，没有告知任何人。

这里说是洞府，其实只是囚牢而已，不管过去和魔教教主有什么纠葛，黎雨洛身为大师姐，哪有天天和囚徒待在一起的道理。

见言墨白在石床上一动不动，少女柳眉一挑：“言教主不欢迎我？”

“当然不是，如今我一人被拘禁在这里，有你陪我说说话也好。但……”

言墨白看向少女，“以雨洛你的身份，要是总呆在我这，怕是要引起别人非议了。”

“那就让他们说去呗。”少女满不在乎地坐在言墨白身边，“反正清者自清……”话刚说完，少女才想起自己一点也不清白，红着小脸转开话题。

“对啦，言教主。你在宗门内这件事，整个内门都已经知道，现在闹得可欢了。”

“嗯，他们怎么看？”

“不外乎那些口舌之快，说是要揍你一顿，把你吊起来抽，把你按在地上摩擦……呃，总之就是类似的。”黎雨洛说得心虚不已，实际上师弟师妹说的远比这些更不堪入耳。

寻常的侮辱也就算了，甚至许多师妹说要在床榻上征服魔教教主的，真是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