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四楼,池离低着头走,分神留意过道的杂物。他走到中间的时候,有扇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大波浪,吊带睡衣,裸露出来的大块皮肤上刺着纹身,那股浓郁的劣质香水味格外刺鼻。
“哟,这不昨天那个小帅哥吗?”,女人腿一伸,本就不宽的过道就堵住了,“我还寻思你去哪儿了,你住哪一户啊?”
池离低着头,垂散下来的碎发盖住了他蹙起的眉头,他出于礼貌回答了对方,“我住415,里面倒数第二间。”
“哦,那下次我去找你…”,女人有一种打量猎物的眼神看他,“给你打折啊,小帅哥。”
“不…不用了。”
池离吓了一跳,兀自想起昨晚那副颠鸾倒凤的春图,发自内心的有些排斥。他不懂为什么这世上就有人自甘堕落,拿灵魂的高贵出卖肮脏的金钱,甘心让肉体低贱,人也因而放荡不堪。
“你个骚鸡,又在哪儿勾搭男人,整栋楼的男人轮着在你床上滚了个遍,臭不要脸滴!”
走廊的尽头,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操着本地口音和女人骂了起来,池离听不大懂,但透过三三两两的字眼也能听出大概都是些极难听的词。
女人骂了句晦气,转头回了屋,走前也不忘冲池离挑个媚眼。
而大妈也是来找他的,要拉他进楼栋群。大妈是群主,平常在群里团购便宜菜、通知停电停水,东西坏了集资修起来也方便。
“等多久了?”
池离笑着,掏钥匙往门口走,“不好意思,手机静音了。”
“我和小温聊着呢,不无聊。”
他偏过头,注意到隔壁半开的门,往里面挪了半个身位,他悄悄观察这个昨天夜里见过的女人。
她就坐在门口那一小片阳光里,肤色比夜里更苍白,深陷的锁骨窝看出她轻的过分的体重。脸上化了不艳的妆,把她漂亮的五官轮廓勾勒的愈发优越,池离的目光再往下移,就被对方耳侧乌黑的头发遮住了。
“那个…昨天麻烦你了。”
池离为昨天吵到对方的事情道了歉,女人听见他的声音才慢慢抬起头看他。
女人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池离的脸上,明明是从下而上的仰视,他却觉着对方审视她,那一刻从那双温柔的浅褐色的眸子里流露出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严厉。
池离被对方的眼神刮的有些难受,他低下眼看向脚尖,却无意识发现女人还是坐在昨天那张椅子上,一副带着滑轮与手刹的轮椅,她的双腿毫无力量的垂向地面,像是失去了知觉。
“你俩认识啊?”
温槿收回了目光,她的声音与她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同样温柔,“昨天见过一面,他晚上来搬家,在门口折腾了很久。”
刘大妈横在了两人中间做介绍,证实了池离的猜想。
“那正好,这是池离,新搬来。这是温槿,咱们小区不少孩子在她这儿上过网课,教的特别好。”
女人脸上的笑容温柔的好像刚才那样直白的目光不属于她似的,池离下意识带上敬语才喊她的名字。
“温槿…老师。”
“池离,嗯…很好听的名字。”,温槿与他说话的口吻温柔的像是在哄诱那些心智还不成熟的调皮孩子,“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来找我,高中生我也可以教哦。”
“我…”,池离再一次尴尬起来,“我目前在念大学了。”
“哦这样啊,不好意思。”,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似乎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她唇角带笑,“除了个头,你看起来和那些高中生差不多呢,我看走眼了。”
“嗯,没事。”
池离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眼睛却总是偷偷看向女人的腿,那双腿很细,想必也很修长,睡裙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弧度精致漂亮,和她那副温柔的皮相很搭,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令人着迷的女人气息。
他倒不是贪恋这样的女色,只是处于某种惋惜,像是看见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半路夭折,留下了显而易见的瑕疵,价值一落千丈。
从小到大的优越家教养出他柔软的内心,总是会同情他人的苦难,可惜…如今他也自身难保,剩下的也只有廉价的同情。
“小池啊,你也看到了,温槿她平常不太方便,有什么事你多担待,大家就住在隔壁,能帮就帮,以后群里买菜我给你打折扣。”
“刘姐你客气了,应该的。”
池离看了眼温槿,点点头答应。
“那就这样,你们年轻人聊着,我先走了。”
刘姐下了楼去,走道里只剩下池离和温槿两个人,他抿着唇,不自在的氛围再次在两人之间蔓延。
两个人刚认识不到三分钟的人单独相处实在是尴尬过头了,直到池离发现温槿一直在看着他,毫不忌讳的,涂着红色釉彩的唇微微勾着,似笑非笑。
池离这才明白尴尬的只有他一个,他不由得佩服对方强大的心理素质,哪怕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处于生理性的巨大弱势,却总让他觉得两人是在眼神相抵的平视对方。
反倒是他,在这样的注视下感觉被火烧一般。
“今天天气真好…”,温槿终于先开了口,她眯着眼望向太阳,眼尾那颗泪痣在阳光下泛出朱砂的艳丽,她伸出纤细的手虚握住一束光,又摊开手心,“暖洋洋的。”
“我要去阳台晒太阳了。”
他如临大赦,连忙点头,看着温槿有些艰难地推动轮椅往后倒,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池离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那种被女人戏弄的滋味挺不好受,偏偏又很难界定对方到底是不是有意为之。
心理医生和他讲过不少有关创后应激障碍的症状,有的人会因为创伤后的伤口而感到自卑,而另一类人则会表现出极强的侵略性。
他们卑鄙又恶劣,孱弱的肉体腐蚀灵魂。失去了所有,又扭曲的想占有一切。
(晚上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