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雾色粘稠。树下的路灯半死不活,时重时轻的脚步声叫醒了楼道里昏黄的白炽灯。沉重紊乱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声控灯一路亮到了第四层。

“外面造反呢?能不能小点声?吵死人啊!”,男人凶狠粗犷的喊声从后面追上来。

池离回头看见那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扒在门口,昏暗的灯光下分外凶狠恶煞,光头在灯下反着光。

他有点发怵,脸上露出一点难堪的笑,带着歉意点点头,放下了手里一大包行李,散落一地的碗瓢盆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样子十分狼狈。走廊里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谁在路边上放了这些东西,他一不小心就全蹭掉了。

深夜的旧小区格外凄静,一点儿声响就好像平地里起了个惊雷。但黑暗的阴影里也藏着些怪异的声响,好比那只从二楼阳台跳到一楼车棚顶上的野猫,呜咽的猫叫声让这昏暗的环境愈发令人发寒。

池离是有点怕黑的,他用手机打这光继续往走廊深处走。不知道过了几扇门,他忽然顿住了脚步,这夜里似乎又起了动静。

那声音时大时小,透露着强烈的情绪在里面。他凝神听出来是个女人的声音,似在求饶,又好似发泄,仿佛濒临生死之间。

他这会儿不冷了,反而听的有些发热,喉结跳动了好几下,再木讷纯洁的成年人也能听出这男欢女爱的动静。

他想回避,可偏偏传出声音的那扇窗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池离硬着头皮往前走,又不敢阖上眼,这走廊太窄了,生怕又碰倒了什么东西。

他脚步加快,走道里起了一点风,掀开了两片窗帘露出缝隙。手机的灯光渗进去,他看见女人白皙的脚底,正用力地绷紧,叠出层层褶皱。

女人这时突然痛苦的喊叫出声,五只脚趾猛然抓紧,踩皱了身下的被单。

他的脚步无意间慢了下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这样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从来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此刻却赤裸裸的发生在他面前。

“喂,小崽子,看什么呢!”

凶狠恶煞的男人猛地合上窗帘,不忘又凶又狠地瞪他一眼。

池离顿时回过神来,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作响。他拎着包,拉住行李箱扭头就往走廊深处走。

步子迈的飞快,可女人的呻吟声还是在身后缠上了他,入了秋的深夜,他却燥的像是在三伏天的烈日下暴晒。

这条走廊长的有些过分,他逃到了走廊中间,又往前路过了不知道多少扇窗,女人的呻吟声已经完全消散在了夜色里,他却不敢停下脚步。

一直快要通到走廊尽头,池离才慢慢缓下来。额角竟淌下一滴冷汗,呼吸也断断续续,他自我安慰行李太重,累的不轻。

池离一路目不斜视,走到走廊尽头倒数第二扇门前才停下。他把行李堆在门边,俯下身在门口鞋架底下摸索了一阵,什么也没摸着。

他打开手电筒,继续摸索,落了满手的黑灰。他只好无奈地站起来,给房东打了几个电话,可能是太晚了,一直没人接。

在这个幽冷的夜里,池离感到又累又渴,他背靠墙壁发呆,等着房东回信告诉他钥匙藏在哪儿。

楼下的猫又叫了两声,池离刚把头扭回来,就听见隔壁门吱吱呀呀的响声,很快露出一口缝,光落进去,他发了怔,像是一尊在月光下石化的雕塑。

他的目光被女人吸引过去,对方坐在椅子上,两腿间落了一本书,白色的、落到脚腕的长裙。她在月光下很白,毫无色彩的那种苍白,却是暮然回首的漂亮。

池离下意识以为对方出来的原因和那个光头男人一样,“对不起,吵到你了…”

对方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指了指角落。

他看过去,发现找了许久的钥匙就躺在那儿,可能是被他不小心踢过去的。

摸到钥匙的一霎,他感觉整个人如释重负,正要回头,女人已经把门合上一半了。他张着口,一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池离追着往屋里探寻了一眼,女人雪白的裙摆在黑暗里格外刺眼,裸着双足踩在鞋上,指甲豆沙色。

他这会儿留意到女人始终坐在椅子上,疑惑谁会在三更半夜的,端把椅子坐在门口。

这样细想,女人气质散发出不近人情的冷,又行为诡异,莫名有些阴森。走廊里冷风一灌,他缩了缩脖子,把钥匙送进锁里。

池离推开门,扑面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潮味。一开灯,灰白的墙上要么贴着发黄的报纸,要么粉腻腻的往下掉**。他皱着眉,虽然早知道便宜没好货,可这夜遇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经历还是让他难免对这地方失望。

他把行李大包小包搬进屋里,正要关门,又听见隔壁从传来的动静。

女人在咳嗽,透过墙壁,一声接着一声。他未免担心女人那具看着格外纤弱的肉体,怕是要不堪重负的散了架。

池离只担心了女人几秒,又转头看向屋子里一堆没收拾的烂摊子,自嘲他同情心泛滥。

半夜十二点,池离终于把出租屋大致收拾了出来,他走上阳台,湿透了的衣襟黏在颈上 晚风吹走了他心里烦躁的热。

他眺望城市中央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那里有他曾经经历过的繁华。一场车祸让他低落到低谷,他不甘放弃,考到了最高学府,一切似乎又全部回到了正轨。

他相信长夜会有黎明,对未来怀抱憧憬。

池离转身回屋时又听见女人的咳嗽声从墙壁的另一边透过来,哀怨又疲惫。他摸了摸那堵墙,手指上浸满了白灰。

……

温槿捂着嘴,把几粒安眠药吐到了掌心。血腥味从心脏漫到鼻腔,她无意间一摆手,一整瓶安眠药撒了一地。

她不明白,怎么就突然不想死了。一次两次的尝试,都在紧要关头变得懦弱。她把手掌覆在那面通向隔壁的墙壁,湿腻腻的墙粉沾染在她的手上,甩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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