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婵很内疚,她从来不曾想过,曾经两个不经意间的疏忽,会让自己失去拯救一条生命的机会,缺少历练的她显然没能从生离死别中走出来,哪怕作为被治疗的一方,楼忆清并未对她表现出任何的怨言,她也还是没能原谅自己。

于是乎,在独孤诞的神识被重新唤醒之后,独孤婵直接陷入了自闭般的沉默中,久久不愿发声。

在她看来,任由一条生命在自己手上被宣判死亡,比让自己杀了人还难受。

还好被唤醒的独孤诞也同样是心情沉重,这让她们两个之间的切换并没有产生太多的反差,不会导致出现类似于精分的效果,不过那也只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了,现在旅程中的每一步,都格外地沉重,因为每一秒的流逝,都是楼忆清仅剩不多的生命的倒计时。

楼忆清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并未将心底的悲伤表露出来,反而笑得很无所谓,像是想给独孤诞最后再留下点好印象一样。

“公子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命数,其实早就在冥冥之中被决定好了,哪怕后来你再怎么努力去尝试着作出改变,也终究是敌不过那些注定会到来的劫难,我的一生很短,也足够波澜起伏,但终究啊,我福薄,奈何不了这般强硬的命数,所以我唯一的选择,就只有认......前年我在凌霄山,被影卫众多高手堵截,饥寒交迫,身负重伤,若不是老侠金彪出手,我早已是命丧雪地.....之前在法场的经历也是一样的,若不是仰赖众位江湖义士和公子你的果断出手,我根本就不会有任何逃跑的余地,朝廷的官兵随时都能杀掉我.....而现在....你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我连这短短半天的阳寿也争取不到......”

楼忆清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缓缓凑到了独孤诞的身旁,用一双深情的眼眸凝视着这位传闻中素有恶名的争议性人物。

“每一次我即将获救的时候,这老天都会觉得过意不去,然后给我安排全新的磨难,你救我是出于你的一片善心,但也的确是忤逆了天意,我这般污浊的身心,想来是配不上公子的厚恩的,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再让公子心性飘忽,道心动摇,那可真的是罪过了......答应我,不要为这种不值当的事情难过了,好吗?”

说着,楼忆清不禁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抚摸起了独孤诞的脸庞。

“你还真是豁达啊......”

这女人那副被生活蹂躏过后的无奈属实是看得独孤诞有些心酸。

什么天意不天意的?这贼老天是吃饱了撑的要和这般美貌还明事理的女子作对吗?

若真是如此,那它配得上什么“老天爷”的叫法?如此狭隘下作,不如叫它被狗叼了去。

“若非无能为力,谁愿意豁达啊.....公子,请振作起来,我想看到你的笑脸,你一路都未曾与我笑过呢,就当是我这个将死之人的遗愿了,不知你能否满足我这个有些过分的请求呢?”

“......”

独孤诞的心头微微触动,他用一只手轻轻攥住了楼忆清的手腕。

这是他第一次不带有任何邪念地牵起一位女子的手,全因对方实在是让他感到了与众不同,若是早知如此的话,他真的应该早一些和她相遇,这样说不定他还能难得地多出一个朋友来。

于是他微微扯起嘴角的弧线,露出了一个不见得比哭好看多少的笑脸来。

在独孤诞的一生里,除了童年的时候,他从来都是一个极其率真的人,率真到不愿意对任何人做出虚假的表情,该怒就是怒,该喜就是喜,但在今天,他破天荒地为一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作出了改变,虽然这个改变的效果不见得有多好。

“噗呲.....”

楼忆清不禁笑出了声来,让原本有些肃穆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你这样假笑,倒显得我强人所难了呢。”

“抱歉啊,让你难做了.....但我是真的心情不太好.....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次决定要救的人,你的表现也让我觉得我的努力是值得的,可是.....如果真的因为所谓天意就让我们阴阳两隔的话,这多少有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抱歉...我嘴笨....我........”

独孤诞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在他开始语无伦次的一瞬间,丝丝甜沁的香风袭来,在这瓢泼大雨中并不显得突兀,相反倒很契合,紧接着,胸口处传来了一阵温软,他的手下意识地环抱住了怀中女人的腰身,然后及时惊醒过来,没让那双爪子往人家的屁股上摸......

“你这是.....?”

“对不起,我唐突了......”

虽说如此,但楼忆清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就这么把脸埋在独孤诞的心窝处,也不知是冷得还是害怕得,在那里止不住地打哆嗦。

独孤诞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用手轻轻拍着楼忆清的后背,以示安抚,同时将脑袋歪向一侧,努力调整好情绪。

“没事的....我能理解....你怎么好受怎么来吧,我等你......”

天边的乌云仍没有半分削减的迹象,滂沱大雨不要钱似的哗哗淌下,没有谁会注意到,在层层水雾和密雨之中,有两个无家可归的身影就这么互相依偎在一起,却由于恶劣的自然条件,没有从彼此的身上感受到半分多出来的温暖。

良久,楼忆清才缓缓松开了手,随后不动声色地抹去一脸的水珠,用微微发红的湿润美眸凝视着独孤诞阴沉的脸,噗呲一声又笑了出来。

“我本来想装得若无其事的,甚至还想着开导你,结果还是.....抱歉,让你见笑了......”

“女人本来就是不需要那么逞强的生物,尤其在我这个男人面前.....你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尽管跟我说吧,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你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独孤诞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发自真心地想要帮助一个将死之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刚刚提到的那个“承诺”,和自己之前跟别人胡咧咧过无数遍的“承诺”,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面对如此真挚的语言,楼忆清也就不再推辞了。

“好....那作为回报,就让我用最后的这点时间,与你作个伴吧.....诞公子....”

“嘶.....”

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的独孤诞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但旋即,他便克制住了那些微的不适,放出了一句听起来无比中二的狠话打气。

“那就如你所愿,我们坏人,哪怕死,也要死在做坏事的路上。”

“.....所以你是要.....?”

楼忆清现在还并不清楚独孤诞的真实意图。

“把飞鱼岭,烧成灰。”

直到对方认认真真地撂下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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