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族的王者们不同，真正的魔王“伽历文”是拉托里大陆真正的主宰。

作为整片大陆板块的统治者，伽历文千年前便统合了各大实力强大的魔族，与其它种族展开了一场千年不休的战争。

而在这战争中，实力佼佼者被冠以“魔族王者”的名号；他们的力量绝不局限于常识所在，抬手翻云覆雨，覆掌地崩山摧。他们为魔族带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繁盛；他们是所有邪祟之物毕生追求的梦想。

而在这之上的存在——魔族的起源，力量的顶点，便是伽历文。

【是的，我的祈愿是……希望魔族能够统治整个世界。】

【我的祈愿是能够获得更多的财富，以及名誉。】

【我的祈愿是其它种族都快点去死！】

【我的祈愿是……】

【我的……】

米洛雅听到了从漩涡之中传来的声音，这是来自其他魔族真诚的祈愿。通过模糊化处理过的声音、除了熟人以外不会有人能认得出来祈愿者本人。这也是对年轻魔族的一种保护措施。

而伽历文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让各个魔族的欲望暴露在大家面前。

【恶趣味。】

米洛雅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

虽然想说的话无法留在心房，但每个魔族心声相互叠加、嘈杂程度也足以盖过米洛雅的低语。

【我的祈愿是……默码家族能够毁灭。】

相当不妙的发言从漩涡中传出，祈愿声和探讨声也停止了一瞬。

【……】

伽历文并没有因此而动怒。

与魔族王者不同，他会默许所有针对以至于敌对的言论。因为几乎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始终如一。

不过，其他魔族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我记得默码是之前已经没落的狗头人家族吧？他们还有继承人吗？】

【这个声音……应该是可露拉女士吧，她领地的争夺战明明还没结束、为什么突然要把矛头对准那个没落的家族……】

【看来要对默码家族调查一番了。】

魔族们并没有压低商讨的声音，不如说声音反倒是大得有些刻意。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不仅仅是出于好奇、更多的是为了警示——警示在场的年轻魔族们、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现在改悔还来得及。

咕嘟——

这是她在进入这个空间后，第二次感到紧张。

心声完全不会有所遮蔽，在这里，所有人都是衣不蔽体的状态。就算想要应付也无济于事。

而米洛雅……只能攥着掌心，祈祷自己在关键时刻不会去瞎想什么。

【我、我的祈愿是……！那个……可、可以为我安排一个领地……】

吞吞吐吐的回答算不上他的答案，因为就连回答者本人都不能肯定。米洛雅推测这是一名没有野心的年轻魔族。

……简直和自己一样。

【这些粗俗的物质上的祈愿……如果你是一名骄傲的魔族，就为我们魔族的未来去祈愿！】

即便模糊化处理后依旧咄咄逼人的另一个声音喝得对方不敢吱声。一时间、嘈杂的空间再次沉寂下来。

不去反驳那些一开始就奔着物质需求而来的魔族，仅仅是因为没有底气、没有野心，就被无情地呵斥——米洛雅相当讨厌这种只敢挑软柿子捏的家伙。

【真魔王陛下！我觉得这种人不配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奉出我们忠心的殿堂，像他这样、说话都不利索的飘忽不定的魔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仗着身份不会泄露的缘由，他反而越说越起劲。在一顿尖锐的指责过后、又开始一股脑地阐述着自己的远大目标和魔族的未来宏景，而且语气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应付或是戏谑的意味。

（啊啊……从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了。）

米洛雅察觉到，现在是年轻魔族的主场；而听众则是那些成年甚至是古老的魔族。

台上的演员被打上了聚光灯，台下的窃窃私语从讥讽变成了评头论足。她突然感到，即使四下空无一物、仍然有数不尽的视线正在刺痛着自己的肌肤。

【我祈愿……】

【我也祈愿……】

声音挨个响起。米洛雅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学校上学时同学们被挨个点名回答问题的场景。

当时，抱着侥幸心理的自己经常站在队尾，总希望能够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突发事件来把点名中的老师引走、以此来逃过一场“灾难”。不过这个想法也仅限于自我安慰罢了。

而现在……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理所当然地，祈愿的声音倏地消失了。寂静打断了米洛雅的思绪，她下意识地反应过来——轮到自己了。

【我……】

她想起了刚刚那名魔族被抨击时的场景。懦弱会招致欺辱，而在实力至上的魔族中、甚至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绝对不能畏缩，以及——绝对不能出岔子！

【我希望……不，我祈愿……】

——是战斗吗？

米洛雅就算生为魔族，还是魔族中最为渴望鲜血的吸血鬼，但她依旧不喜斗争。

斗争、及其根源。米洛雅不懂这些，她只是怕疼而已。

——那么，是欲望？

父亲常与她说，对魔族来讲、权力和地位是最重要的。因为足够高的权力可以免遭被弱者审判的下场，足够高的地位可以让妄图挑战高峰的魔族望而却步。

母亲常与她说，对吸血鬼来讲，鲜血和金钱是最重要的。足够多的金钱可以购买下仆的“忠心”，足够多的鲜血则可以让吸血鬼站上魔族的顶峰。

而祖父常与她说，对战士来讲，力量的重要性远超任何事物。因为足够强大的力量，可以赢得包括权力、地位、鲜血和金钱在内的一切。

所以比起自己周围的魔族，米洛雅才更喜欢她的管家。

……………………

啊啊，我想、我知道了……

【……和平，我不希望世界为了争夺女神水晶而发生任何战争。】

是啊。安稳地坐在庭院内，和朋友们闲聊，开茶话会和读书会，把玩其它种族的小玩具……

最重要的是，可以无拘无束地走出拉托里大陆，前往世界的任何角落，该是一种多么新颖的体验啊。

…………

搞砸了。

脑袋一片空白的米洛雅不用想都能得出这个结论。

证据就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思想守旧的古老魔族对米洛雅的祈愿感到惊讶；怀抱着激进思绪的年轻魔族对此番言论感到义愤；渴望着战斗与鲜血的狂人对米洛雅的真实目的感到疑惑。只有少数魔族发出了认同的感慨。

伽历文默不作声。他似乎是默许了该言论的发表，又或者是……早已怒不可遏。

不过，他此刻的心情、所有魔族都无从查证。

猜疑、质问、谴责……这些看似平平无奇、又仿佛至关重要的私声杂语正是“觐见”这一仪式能够延续至今的原因，也是伽历文的目的之一。

啪！！

在激烈的低语争辩中，一声巨响格外清晰。

看着阴沉的天空，米洛雅才反应过来，觐见已经正式结束了，所有魔族都被自动送出了觐见宫。

而伽历文则如记载中的一样，从未对觐见期间的魔族们回复过一句话。

（不——绝对不想再来了！！！！）

几乎要被吓得哭出来的米洛雅如此想到。

【哎呀，真是灾难呐。】

熟悉的女声从背后响起，米洛雅回过头去、一名海妖和一名面色铁青的高级史莱姆正在向自己走来。

说出这句话的布鲁娜，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

（可恶，居然敢试探我……）

【唔，最后一段发言……不还是挺有趣的吗？毕竟不同的魔族理念也不尽相同嘛。】

【呵呵，确实。只不过、说出那种言论的魔族，多多少少有些“异类”呢。】

三人中个子最高的两人面面相觑。米洛雅露出了教科书级的假笑，毕竟这可是她父亲亲自传授的超级技巧。无懈可击的灿烂笑容就连太阳也能征服。

（嘿欸～原来不是她吗？那么交手时那一剑的威力……应该只是错觉吧。）

收起了些许的厌恶情绪，布鲁娜顿了顿、重新审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吸血鬼。

【唉，虽然不知道你的情况，但对于这小家伙而言、确实是一次灾难呢。】

布鲁娜揉捏着利瓦的弹性短发。不过比起之前比试时的活泼，利瓦的肢体失去了光泽、到现在为止都一言不发，看上去有些惨兮兮的。

【呜呜……被、被骂了……呜呜呜……】

利瓦抽泣着。虽然没流一滴泪，但却能够听出委屈的意味。

而且，不止是“听”出，旁人甚至能够通过他的言语“感受”到。

（是史莱姆种族特有的情感扩散啊。连我都感到有些难过了～）

【“被骂了”是指……难不成你是最后的……？】

【不，这孩子不想要什么包袱，因此也没什么远大抱负。很容易被其他魔族针对……】

布鲁娜带着满满的“爱”意看着利瓦，手止不住地抚摸着利瓦的脸颊……

【利瓦……利瓦，没关系，姐姐会保护你的哦～】

突然，布鲁娜当着米洛雅的面、把利瓦轻轻地抱了起来——像是母亲抱孩子一样地抱了起来。

【小利瓦，可怜的小利瓦！啊啊～无论变成什么样都这么惹人怜爱～以后就尽情地依靠姐姐吧～！姐姐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了～】

原本给米洛雅一丝阴冷印象的布鲁娜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个劲地对着自己怀里的利瓦倾诉着自己的“爱”意，以至于看不出谁才是正在撒娇的那一个。

同样，也不知道是史莱姆的种族特性——情感扩散还是布鲁娜的外在表现，米洛雅都开始有些心疼利瓦了。

【咳。我、我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哎嘿嘿～小利瓦……可爱的小利瓦，永远不要和姐姐分离喔……】

【呜呜呜呜呜呜呜……】

【看来没听到我说的话……得趁现在赶快溜走！】

因为她注意到了一件事：并不是只有她们二人情绪失控。

自从离开觐见宫后，几乎所有年轻魔族的表情都不由自主地卸去了原来的伪装。无论进去前是有多开心、有多自信，但当他们出来后，也都纷纷为自己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阴霾。

（我似乎还算是正常的那一个？）

或许是平日里她比较擅长吐露真心、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心理耐受能力比较强，米洛雅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呼……】

她舒了口气，

不仅如此，米洛雅被传送出来后的所有表现，也都真真切切地印刻在了鲜血大公的脑海里——

【……】

黑色的天穹之下，与紫黑色的天际线齐平的鲜血大公一言不发，也失去了以往游刃有余的温和表情。

直到米洛雅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后，血色从煞白的指尖滑出，顺着风流飘向了觐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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