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信中先是请她代向陈家侍郎问好,而后是祝贺陈芷怡入仕在王城当差,接着提及朝中的动荡的局势和目前一干保皇派的尴尬境地,没有武装支持不是长久之计...
信函特地绕开了陈家老侍郎,先交付到了她的手里。
陈芷怡明白,对方用这迂回的手段,无外乎是因为乐正茵一派,包括自己的母上,皆是拥护南氏皇族的坚定支持者。而陈芷怡作为年轻一代见识长远,又是陈家的继承人,便成了武侯妃易于拉拢的对象。
接下话锋一转,正文大抵是这个意思:
“我的母上镇北侯乃是护国大将,兢兢业业守护疆土十余年,既劳苦功高又是赤胆忠心的人。
月心湖之变后世人多诽谤北侯,尽是些鼠目不识泰山的小辈,而今南域内乱不断,白莲教假拥先王遗血立旗,藩王齐聚欲要入京勤王。
些类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届时怕是乐正茵一派生死两难。
芷怡唔妹,东方不亮西方亮,百星不如一月,北地的百姓和王侯愿与陈氏共患难...”
落款是武家的大小姐武楚钥。
共患难?陈芷怡嘴角咧出笑容,说得真好听,陈氏和镇北侯妃相比,就如蚂蚁和巨象,这恐怕是格式模板的信函,也不知王城中几个大家族的继承女收到过这信件。
自从白莲教被朝廷正式判定为逆贼后,南域的郡县就被迫选择了站位,邪教为了稳固地位,将拥有南氏皇血的圣女南蒹葭推出前台,就此白莲教建制,由此南域也多出了一个南氏的王女。
月心湖的事变已经传到了大楚四境,护国大将军有逆反之心。
朝野间群雄并起,不少郡县都归附于当地王侯,脱离镇北侯和中央朝廷的藩王割据。
诸侯以入京勤皇之名,定在冬后开春之时,约盟于楚都城郊外。
可以说,现在大家都在积蓄力量,就等着明年立春亮一亮各自的肌肉了,至于中央的这群文官,现在怕都是在忙着搭外界关系呢。
现在还想着怎么光复南氏的,可能也就自己那个老母亲和那几个迂腐的旧臣了。
陈芷怡虽然被迫学习文论礼乐,可她的内心还是放荡不羁的游女,没有老一辈人那么忠心。
在她看来,自己能投靠镇北侯,那是家族之幸。
她奋笔疾书:
“武御史亲启,承蒙厚爱不胜感激....陈氏微薄...愿与共。
家中有一子,名曰子胥,系唔母下独子,体态婀娜面容姣好,擅诗乐,幼时便得学宫大乐司的赏识,及并宴上名满楚城...
听闻楚钥姊一心致志于仕,未闻男色,舍妹愿献出家弟为投名状,还请阿姊笑纳。”
大小姐早已经做好了出卖自家公子的打算,且她并不认为这对子胥的伤害。
‘一个男人,张开双腿就能享受荣华富贵,还装模作样,姐姐给你找个靠山别再不识好歹了。’
陈芷怡也至今未娶夫眷,她平日偷偷练武,已修出内劲,这些时日因为功夫精进,体内总有一股燥热之气,难以倾泻。
此女自视甚高,初次非绝世美人不可。
往日多是以手引之,直到七日前,府中住进一落难的小夫妻,那俊朗生的雅俏,一下就入了她的眼。
这些日来,她暗中觊觎,仔细观察那女人的动向。
最后陈芷怡得出结论,这对男女应该是私奔外逃的小家族公子和他的贴身侍卫。
‘是了,这种剧情在说书人的口中可是经常出现,世上哪有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武功高绝的强者?’
习武济世,博得美男青睐,一夜留情后留下信物,独留美人在榻上空流泪。
仗剑天涯,窃玉偷香,这等风流快活岂不妙哉。虽然已经过了少女时代,可她还留着一颗侠女的心。
她将书信漆封好,心痒难耐,安顿好情绪,开始琢磨起怎么把方青竹搞到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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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子胥住处的庭中,两人促膝而谈。
此子颇得方青竹赏识,他身上除了一股宁折不屈的精神外,还是洒脱自在的人。
在这个男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算是难得一见的才子。
当然在这个女尊世界中,他和正常男人一样也爱美,喜欢打扮。
不过在他的身上,也并非全是‘伪娘’的那一套,他的审美观不像陆采颜一般妖艳化。
“青竹弟弟,你可看,这是从北境商路上送来的胭脂粉。这水粉呀,商家说不但能出妆,还能养颜呢。我托下人买了两,送你一盒...”
方青竹看着提到面前的水粉,摇头拒绝也不是,只能点头笑纳。暗道:‘这仁兄不知,我脸上的妆都是霓枫亲自操刀的。’
对于这种玩意世子根本不感冒,子胥也发现了这点,每次谈到俊女和男子用度品时,这个弟弟都不插话。
索性直接踏入正题,又到琴棋论道的时候,之前的古琴因为被阿姊摔岔了,只好重新上了备用的弦。
两人沉浸在乐曲声中,
“子胥哥哥,今日的琴声不振,是有心事儿?”
“贤弟,只是摔的..”他本想掩盖这伤心事,可话刚出口,泪却先流了出来。
接过世子递过来的丝巾,他道出实情来。
听完他的痛处,方青竹双手合十祈祷:
“哥哥倒是有难处,你的阿姊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家,可惜小弟我无从助力,只能保佑上天垂恩。”
子胥苦笑,他羡慕地看着世子:“我一直钦佩弟弟,有很多话都未说出口。”
“嗯?”方青竹不解,他就是一个落魄的出逃公子,有什么好钦佩的?
对方娓娓道来:“我一直想着逃出这片绿篱,追求心之所愿,便如弟弟一样带着爱人私赴终生。”
“子胥哥,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世子问道。
“我的愿望...”
他忽然自言自语起来,开始说出方青竹听不明白的话。
“...倒是听说白莲教天母以己度人,欲荡平天下不平事,推崇百姓平权,就是不知我等粗陋凡人,要寻天母该向往何处?”
说着,他神色凝重,目光炯炯看向世子。
方青竹叹息一声,“你早就发现了?”
子胥抱拳拜纳:“天父大人每日听我抚琴,虽然少有言语,不过出口皆是妙语,世上能有这般造诣而且又如此年少之人,唯有月心湖救世之圣父。”
“我刚刚只是旁敲侧击,不料果真如此。”
世子闻言,苦笑道:“既然你明知我俩身份,仍旧愿意收留我等,想必也是有依附白莲的心意,你是为何而求此缘法?”
自己明面上是白莲教的圣夫,可实际上和白莲教并无干系,方青竹知道白莲教对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要劝退这奇男子。
“小子不才,愿求白莲教尊庇护,还请在未来某日天变之时,留下我陈家一丝命脉。”
“一丝血脉,你要保何人?”青竹好奇问到,这个世界孩子随女姓,要保血脉那保的应该是一名女子。
“我要保我的阿姊。”
说出此话,子胥坚定不移,像是为此准备了多时。
情乎合理,方青竹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