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师”低声嘶吼着,他畸形的声带已经不再允许像人类一样发出有序的、含有确切意思的话语。
“雅人!后退!”
眼前的场景完全超出了雅人的认知,他眼睁睁地看着流浪汉的躯体被数不尽的植物枝条给活活肢解,四溅的血液也在空中离散,最后融入绿色之中。
“天呐……”
因为害怕,雅人向后退了一步。
缠上路灯的藤蔓像绞索一样迅速收紧,将路灯拦腰截断,灯光熄灭,藤蔓在不安分地蠕动,发出令人不安的“咔吱咔吱”声。
桐生咬破嘴唇,铁锈的血腥味和疼痛让她下定决心,她紧握着拳头,回收多余的情绪,赤色的魔力在躯干上不断蔓延。
“咻”
桐生的耳旁吹过一阵风,伴随着闪电般迅捷的星光,伊芙已经出现在雅人与“魔术师”之间,她的身后拖曳着闪亮的星痕。
本应该向雅人袭来的藤蔓攻击被伊芙的星光障壁尽数挡下,半透明障壁变成网络,最后碎成星屑消散在空气中,伊芙的身影就像遭遇了故障的电子荧幕,短暂闪烁后,就完全消失了。
伊芙?
在伊芙消失之前,她的眼神与桐生的视线接触——害怕?求助?震惊?桐生无法分辨伊芙的眼神中到底蕴含着什么情感,伊芙淡粉色的长发被凌乱地吹起,破碎的星光就像是在五月凋落的樱花。
无云晴天下游弋在高楼之间的鱼群、支离破碎的街道上挤着慌乱的人流、孩子们慌乱的眼神、大人们绝望的眼神。
灾难、天灾、“坍塌”“魔术师”事件,似乎所有的一切在现在竟然以如此奇怪的逻辑链连接了起来,让桐生内心最惧怕的事物再一次地暴露在空气当中。
她害怕牺牲,她害怕死亡。
“小弟弟?你还好吗?和家人走散了吗?”
“看起来你的遮阳帽掉了……”
“别担心,握紧姐姐的手,姐姐带你去‘坍塌’避难所。”
少女握住了桐生的手,在临近崩坏的道路上尽力地逃跑着。
桐生深吸一口气,耳旁回荡的声音散去。
桐生将脑海里徘徊的记忆驱逐出去,因为她知道这段记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魔术师”的现身、突然发起的袭击、伊芙的消失,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次呼吸之间。
这就是与“魔术师”的战斗吗?
不,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根本是一场屠杀!
“雅人!快跑!”
赶不上,来不及了!“魔术师”的攻击即将落到雅人身上!
与“魔术师”的战斗根本容不下任何的犹豫和错误,弱小?恐惧?这足以成为丧命的理由。
即使经过了星光障壁的削弱,余下的强大推力也依然将雅人像棒球一样击飞了出去。
“雅人!”
桐生企图接住被撞飞的雅人,因为她知道一个人如果以这种速度撞在混凝土墙壁上绝非小事。
重新将地面覆盖的藤蔓循着桐生声音的方向生长,尖端凝聚成尖刺,精准地朝桐生刺去。地面上翻滚的藤蔓像蛇口的倒刺尖牙,在桐生的前进方向上肆无忌惮地竖起。
在桐生的“灵感”中,即使已经感知到了“魔术师”的袭击正在迫近,但除非奇迹发生,不然桐生根本无法躲避速度和如地刺般密集的攻击。
“撕拉”
桐生的肩胛骨被刺穿,她被硬生生地甩到一旁的墙壁上,尚未成形的长剑也被击散成杂乱的星光。
雅人倒飞出去,撞在旁边的电线杆上,发出一声闷响。
“咕噜咕噜……”
看来是过于谨慎了,看来这位拥有魔法少女的魔力的少年根本不具有任何攻击的手段。没有突然掀起的狂风、没有奇怪的猫头鹰、更没有附带魔力的箭矢。
“魔术师”操纵着藤蔓将桐生像鱼一样提起,她的血液顺着手臂流下,在地面拖出暗红色的血痕。
桐生挣扎着想摆脱“魔术师”的束缚,可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将溢散的魔力凝聚成形了,贯穿肩胛骨的疼痛让她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放开我!”
肌肉的撕裂感从肩膀处传来,剧烈的疼痛让桐生近乎昏厥。
“伊芙!帮帮我!”
魔力无法凝聚,伊芙的星光也无法再回应桐生的呼唤,静置在上衣口袋里的“圣遗物”闪烁的光芒也慢慢褪去。桐生的“灵感”视野关闭了,她被暴力地提到空中,双脚离开了地面。
“魔术师”口腔连着下巴一起旋转着裂开,看起来像是盛开的花朵,花瓣内部着长着尖锐的倒牙,花蕊直通“魔术师”的消化道。
它要吃掉我吗?我这是要死了吗?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做到呢,我没能保护任何人。
在记忆的尽头,无数的高楼大厦在她面前倒塌,玻璃幕墙在破碎,钢筋混凝土在头顶上方下坠。
好像在那会儿,死亡,也离我很近。
-
不远处的电线杆上
两截水泥柱子间拉扯着复杂交错的电线,电线上栖息着歪着脑袋的渡鸦,它扑腾着翅膀,月光将它的轮廓在黑夜中勾勒出来。
渡鸦的轮廓不断膨胀,很快便成了一位披着深色巫女袍的少女,她盘腿坐在电线上,完全无视了几万伏的电流。
少女有些失望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若无其事地吹落了一根羽毛。
“桐生伊织,变成魔法少女对于现在你来说还是太早了吗?”
羽毛轻飘飘地落地,然后瓦解成黑色烟雾。
“滋……”
“滋啦……”
部署在各个角落的摄像头以及摄影头下方的异常魔力监视器出现了故障,连接处冒着电火花。
“也许,你还需要一点契机。”
少女从电线上站起来,月光在少女的身后映出她的轮廓,无数的渡鸦从她的巫女袍中飞出,此刻的少女看起来就像是宗教壁画中的神明。
“噗呲”
一截被折断的钢管从背后深深地扎进“魔术师”的胸口处,雅人横过钢管,顺着惯性用力一扯,不留情面地将“魔术师”的伤口撕裂。
“放开桐生!”
“魔术师”痛苦地吼叫着,狰狞的瞳目从背后长出,无数的枝条从背后抽出,将雅人的手缠住。
“我说——”雅人抽出另一截钢管,对着“魔术师”新长出的眼睛狠狠地刺了下去,“放开他!”
“魔术师”恼羞成怒,更暴躁、更暴虐的魔力在它身上凝聚,异常魔力特性在“魔术师”身上显现出来。
「痊愈」
“魔术师”伤口愈合,不仅如此,它的身躯甚至变得比之前还要庞大。
「复制」
阴影像液体般流动,翻滚的藤蔓与阴影一同“站”起,在雅人背后形成一比一大小的“魔术师”,手中的枝芽抽出利刃。
雅人?他回来干什么?他本应该离开这里!
· 因为失血过多而意识模糊的桐生听见了雅人的声音,她尽全力地前后摇晃着想挣脱贯穿肩胛骨的荆棘,她想告诉雅人,要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快跑!雅人!”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不知为何,桐生的心跳声在加剧,她也能感受到放置在上衣口袋中的“圣遗物”也在跳动着,就像——她的心脏。
可恶,雅人真是油盐不进啊!
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圣遗物”凝聚着新的魔力,如同呼吸一般,淡淡的魔力沿着桐生的身体曲线抵达腿部。
星光再次萦绕在桐生的身边,肩膀的贯穿伤不再疼痛,疼痛感知渐渐趋于麻木。桐生屏住呼吸,在回荡之后重重地踢在雅人身后的复制体“魔术师”上,秩序魔力顺势沿着桐生的脚尖注入复制身体内。
“砰”
复制体被秩序魔力瓦解成碎块,植物和枝条四散掉落地面,雅人趁此机会攀上“魔术师”的躯体,尖锐的钢管刺入缠绕着桐生的荆棘。
桐生操纵魔力包裹住雅人手中的钢管,“光明”长剑轮廓沿着笔直的钢管构造成形。松散的魔力虽然无法形成锋芒,但却可以被雅人紧握在手中,虚幻的想象力被他首次握在了手中。
雅人反手握住剑柄,凭借着自身的重量全力往“魔术师”的手部劈去。长剑没有锋度,重量也远远达不到可以被称为“剑”的程度,雅人挥下的攻击就像棒球棍一样。
“扑通……扑通……”
心跳声在加剧,上衣口袋中的“圣遗物”依然在闪烁着光芒。魔力沿着命中的长剑注入“魔术师”的躯干,秩序魔力的作用起效,“魔术师”的躯体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但也仅是如此。
桐生用尽最后的魔力,咬住下唇,忍着剧痛将荆棘撕断。
“没事吧?”
“嗯。”
雅人落地,扶住脑袋尚有些晕乎乎的桐生,头也不回地向前跑着。留给他们逃跑的时间不多,即使是秩序的魔力在离开了魔法少女之后也很快会失去特性,而“魔术师”随时会发起下一次进攻。
“扑通……扑通……”
心跳声愈发剧烈,恢复感知后从肩膀处传来的剧痛让桐生倒吸一口冷气,心跳声在桐生的耳边回荡,心跳声在慢慢减弱,逐渐被“嗡嗡”的耳鸣声取代。
桐生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接近崩溃了,但她知道现在还不能停下奔跑。
喘气声、血腥味,以及筋疲力竭的奔跑,眼前的景象又与过去的记忆重叠:
“没关系。”
“握住姐姐的手,姐姐很快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所以,千万不要害怕!”
头顶的阳光突然被压下来的建筑物遮挡住,桐生被推了出去,冲击波掀起的尘埃将她笼罩。
“桐……”
“桐生!”
耳边的“嗡嗡”声在逐渐减弱,在恍惚中,桐生听见雅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桐生!小心!”
强劲的风在桐生耳边掠过,雅人的肩膀将她撞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藤蔓上的倒刺勾住雅人的脚踝,在猛烈地回缩之后,雅人的小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了。
因为疼痛,雅人昏迷了过去。
桐生瞪大了眼睛,她似乎感觉时间已经停止在这一刻了:
“雅人!!”
桐生脑袋一阵眩晕,她眼眸中闪烁着光芒已经十分微弱,桐生已经透支了体力,在她手中握着的已经是最后一抹魔力了。
魔力在手中延伸,形成半透明的长剑。
“咔嚓”
也许是幻听,也许是真实的声音 桐生听见了雅人骨头发出的声音。就像记忆中无数次重演的那样,就像噩梦中的场景那样,桐生被推开,不属于她的鲜血在眼前溅开: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
“我明白,桐生。”
“我知道害怕是什么,我也知道为什么害怕。但比起这个,我更害怕的是,我本来可以做些什么,最后却只选择看着他送死!”
-
“没事吧……弟弟?”
“没关系哦,一点都不疼呢……”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垂下的黑色长发、逐渐溃散的瞳孔、在空中游弋的彩色小鱼、昏迷的雅人、“魔术师”、歪曲着向上生长的藤蔓,桐生已经分不清眼前的场景到底是现实还是噩梦了。
-
“扑通”
在自己的脑海中,在那片属于自己的记忆宫殿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静悄悄地破碎了。“圣遗物”的光芒穿透上衣布料,以心脏为起点,赤色的魔力沿着桐生的身体轮廓延伸至眼眸,更纯粹、更明亮的星光出现桐生的背后。
伊芙模糊的身影出现,与桐生共同握住“光明”长剑,呼吸过后,桐生再一次睁眼,赤色的流光在她的眼眸中如超新星般闪耀。
强大的魔力波动带动狂风,而树丛被风掀动,像石子掷入池塘后荡起的波澜。
如迫近的风暴般强烈的魔法少女魔力让“魔术师”想起了不好的记忆,出于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魔术师”释放出了更多、更密集的藤蔓,对桐生发起猛攻。
「复制」
「孢子」
植物幻觉」
“魔术师”释放了全部的异常魔力特性,攻击的对象全部聚焦于桐生。
“光明”长剑猛然落下,犹如一道赤色的闪电直入地面,暴力的裂缝从桐生的脚下开始蔓延。无数的藤蔓应声落下,秩序的魔力渗入“魔术师”的躯体,缠在雅人身上的藤蔓在枯萎,“魔术师”因为痛苦而发出哀嚎。
桐生轻轻地抱住从空中摔落的雅人,雅人已经陷入昏迷,桐生安稳落地,她眼眸中闪烁着纯粹的星光,将带有侵略性的目光锁定在“魔术师”身上。
多余的魔力从长剑的锋刃上溢散出来,伴随着桐生的呼吸而起伏着。
半透明的魔力和璀璨的星光在慢慢覆盖住桐生的身体,与潜意识相连的那片魔法之海通过“圣遗物”往桐生的身体注入了更多的纷乱混杂的魔力。
星光落下,“圣遗物”星星发卡出现在桐生的耳边,将散落的发梢整齐地夹住。
星星发卡附上赤色的流光,流光跃动着,逐渐凝聚成一点,她的齐肩短发随着风生长,很快便有及腰长度,末端染上银白。
星屑落下,笼罩在桐生身上的魔力被风吹散:
桐生的上身是风格华丽的短衫,胸前系着过长的蝴蝶结装束,掠过的狂风掀起她银白色的长发,渐变粉色的丝带顺着少女柔和的身体曲线垂下,在风中晃动着。
“魔法护盾”
“圣遗物”的光芒渐渐地柔和下来,静静地置于桐生的耳廓边上,“圣遗物”上的秩序之力操纵着纯洁的魔力,在她的周围形成牢固的力场护盾。
“魔术师”怒吼一声,它无法容忍已经到手的猎物被轻而易举地夺走,就算是魔法少女也不行!
少装神弄鬼了!刚才还一点攻击手段都没有的少年怎么可能会有能力对抗自己?
我是不死的!我是“魔术师”!
我的痛苦!我的魔力!在你之上!
“魔术师”庞大的身影像战车一样逼近,它要将桐生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