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寂静,昏暗的巷子里酝酿着令人窒息的不安,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僵直站立着裹着羽绒服的流浪汉,自行车摔倒在他的身旁,硬纸板和易拉罐散落遍地的。
漆黑的人影从流浪汉的身体上剥离出来,它高高地挺直着身躯,头顶几乎触到路灯,但它的双手却可以垂到地板。
怪胎,斯兰达人,都市传说,在雅人的词汇里根本找不出能够准确地形容眼前景象的词语。
失去意识的流浪汉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耳朵和从嘴角里溢出,在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具有生命力的特征了,流浪汉似乎已经死去了。
“魔术师”鬼魅一笑,将嘴角裂到耳根处,身上鼓起的脓包开裂,如迷雾般的孢子瞬间将桐生和雅人笼罩。
「孢子」
微小的颗粒在空中向四处迸散开,就像烟花,浓郁的花香在四周弥散,轻微的麻痹感从桐生的指尖传来。
“魔术师”已然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快跑!不要回头!”
桐生来不及多想,她拉住雅人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后面跑去。
反胃感与眩晕感像溯源的游鱼一样从她的眼睛一路蔓延到大脑,紧随其后的便是像利刃一样地将她的意识贯穿的疼痛。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那是人类吗?”
雅人问道。
桐生没有回答,她只是抿着嘴唇。
桐生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雅人解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更不知道该如何让雅人相信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抱歉,雅人,我想当一切事情都安定下来之后,再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这个世界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雅人只是普通人,他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学生会会长,是学校里很受学妹欢迎的帅气学长。
桐生不想因此将雅人的生活节奏打乱,也完全不想将雅人拖入危险当中。
雅人跟上了桐生的步伐,他强忍住了回头的想法。虽然雅人现在还不怎么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但他却可以从桐生颤抖的声音中读出她的恐惧。
雅人看向桐生的侧脸,她脸上的恐惧百分百出自内心,没有丝毫的伪装。
桐生在害怕,她的手在发抖。
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到底遇见了什么?
桐生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桐生,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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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需要阳光,也需要养料的汲取,这是自然界中植物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弱小的生物被吃掉,强大的被更强大的吃掉,这是大自然食物链的运行逻辑。
有些植物会进行伪装,会成为人畜无害的模样。
就像捕蝇草,它们甚至还会在隐藏起来的利爪处抹上一点蜜,吸引前来寻蜜的飞虫。
“灵感”视野已经关闭,但是在桐生视野里面像蛆虫一样冒出来的疯狂绿色藤蔓却依然还存在。
这些散发着浓郁植物香气的孢子迷雾带有的致幻的特性让他们无法分清迷幻与现实,缠上脚腕的绿色藤蔓让桐生和雅人的步伐变得跌跌撞撞,异常的魔力现象已经开始干预现实!
无光的道路被无限制地拉长,平时几步就能走到尽头的小巷在孢子弥漫后却变得如此陌生,仿佛走不到尽头。
「绿色领域」
在「孢子」命中的前提下,“魔术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干预受击者的认知,并将受击者拖入既定的幻境当中。
等待无知的小虫扑腾着翅膀落在蜜上,再猛地合上边缘附带着利爪的叶片,这是捕蝇草的天能,也是每一位捕食者的本能。
进入“魔术师”的攻击范围之内的猎物无一例外地都会陷入“魔术师”利用「绿色领域」的异常魔力特性制造出来的幻境中。
在「绿色领域」的作用下,猎物将失去判断能力,生命力也将会慢慢地流失,就像被打破的沙漏。
平日里熟悉的小巷变得十分陌生,在这里看不见远处高架桥上的电车轨道,也看不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无论桐生和雅人怎么跑,那盏路灯的位置依然在那里。
就像剧场里面从四面八方打来的聚光灯,无论演员如何走动,光圈始终聚焦在他们身上。
“不行,联系不上警视厅。”
雅人挂掉电话,有些费力地将已经攀上他小腿上的藤蔓扯断,“魔术师”专属的异常魔力力场似乎可以影响电子通讯设备,他们现在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留给他们自救的时间也不多了。
要想从“魔术师”的「绿色领域」当中找出逃脱的道路,对于失去了“灵感”视野的桐生来说完全不可能,这根本就像是在到处撞运气的无头苍蝇。
而乱飞的苍蝇遇上张开利爪的捕蝇草,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变成捕蝇草的养料,随后烂在泥土里。
“伊芙,‘灵感’视野还能使用吗?”
桐生压低声音,呼唤伊芙的名字。随后桐生的身后有点点星光开始凝聚,模糊的少女身体轮廓逐渐成形。
即便是完全没有开启“灵感”视野的桐生也能在现实世界中清晰地分辨出伊芙的身影,更不用说观察力本来就很敏锐的雅人。
“如果伊织你的身体没有到达极限的话就没问题。”
伊芙回答道,她的语气似乎听起来不太肯定。
“我尽量吧。”
桐生摇了摇头,将脑袋里的一些不好的想法驱逐出去。
雅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在空中流动的星光慢慢地组成少女的淡粉色长发与水手服短裙。
伊芙从恬静的星光中走出,她不再隐藏自己的魔力,也不再使用魔力干预雅人的想象力。
“这是什么?”
雅人本能地向前方伸出手,但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以及对“魔术师”的印象,他又缩回了手。
“初次见面,雅人君,我叫伊芙。”
伊芙眨了眨眼睛,从空中慢慢飘落,向上浮动的裙摆也遵循着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垂了下来。
“你接下来要看到的场景可能会颠覆你以往的世界观,因为这个世界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简单。”
雅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不过话又说回来……”
伊芙顿了顿,接着说道:
“其实也不能算是初次见面,抱歉啦!我和伊织一直在瞒着雅人君。”
伊芙回收视线,驱动魔力,流动的魔力带起旋风驱散笼罩着桐生和雅人的浓稠的孢子迷雾。
“但是伊织承诺过,当一切都结束后,会好好和你说的。”
雅人的目光越过伊芙,落到桐生身上,他嘴唇嚅动,似乎还想询问伊芙一些问题,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随着孢子浓度的下降,雅人的视野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双目的刺痛感也缓解了不少,可是眼前的景象却依然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地狱。
对面传来轻微的震动,翻滚的藤蔓愈发凶猛,“魔术师”的异常魔力愈发强烈。“魔术师”正在朝桐生他们靠近。
桐生深呼吸,再度睁开眼睛之时,她的眼眸已经沾染上了与星光相同的色彩。
灰白的天空、被“魔术师”的色彩铺满的地面、陌生而一望无际的小巷尽头……在“灵感”视野里,原本只是简单的素描画风格的世界被暴力和混沌的异常色彩填满。
“不,不行!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
依旧分不清道路,依旧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绿色领域」的作用明显不只是用异常魔力构建幻境那么简单,「孢子」的毒性似乎已经对桐生的判断能力和专注力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赤红色的魔力也顺着桐生的指尖释放出来,在她的手心上形成了半身高的六角菱形截面的欧式长剑。
可无论桐生怎么集中注意力,她手中的魔力都在不可遏制地逸散,松散的魔力无法组成剑身,也无法形成剑锋。
“光明”依然无法成形,星光正沿着剑身溃散,构成长剑的魔力在以十分矛盾的状态处于“吸引”性质与“互斥”性质之间。
桐生咬了咬牙。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行?
这样的我到底算个哪门子的超级英雄?
“魔术师”正在靠近,桐生紧握着剑柄的手在止不住地发抖。
无论是“魔法护盾”还是“光明”,我都完全无法使用,是我太弱了吗?还是我意志力不够坚定?
作为连接魔法少女与魔法之海的“桥梁”,似乎是感受到了桐生的心情,处于上衣口袋里的“圣遗物”发卡于此刻也正在剧烈地震动。
喂!你不是与魔法少女签订契约的“圣遗物”吗?为什么依然不认同我?
为什么?为什么?!
此刻的我明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超级英雄!
“雅人!后退!”
藤蔓划破孢子迷雾,在空中留下痕迹,径直地朝桐生和雅人袭来,桐生下意识地横过长剑,以此来抵挡“魔术师”的攻势。
伊芙打了个响指,空中散布的星光在一瞬间连接成网,流动的魔力沿着星光网络不断蔓延填充,在雅人和桐生面前形成半透明的障壁。
与“魔法护盾”不同,伊芙施展的魔法特性更贴近于“具象化”,“具象化”的实体并不具有对抗异常魔力的特性,仅凭这面光墙也根本无法抵挡“魔术师”的全力一击。
“嗡——”
“魔术师”的攻击居然与桐生擦身而过,藤蔓突刺带起的风掀起桐生的发梢,将她身旁的墙壁刺了个对穿,像蟒蛇一样凶猛的绿色藤蔓避开了伊芙具象化出来的星光网络。
在桐生的“灵感”视野里,“魔术师”的异常魔力开始慢慢远去,桐生视野里的小巷褪去了混乱无序的刺眼色块涂鸦,变回了朴素潦草的素描画。
“魔术师”失去了踪影。
它消失了?怎么会?
“伊织,我们脚下的藤蔓,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伊芙靴子下踩着的藤蔓正在迅速地瓦解,沾染上伊芙和桐生的魔力的藤蔓都在退缩着钻回地面的裂缝当中,像见光的鼠妇。
桐生横下半透明的长剑,小心翼翼地刺向脚底下踩着的藤蔓,正当溢散着魔力的剑锋靠近它们时,它们竟然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最后瓦解成了无数的小颗粒。
这和先前迅猛的攻势完全不一样,就在五分钟之前,这些藤蔓还让自己和雅人差点被绊倒,甚至还会像蟒蛇一样缠上雅人的小腿。
而现在……却在害怕我们?
「绿色领域」仍在继续发挥效用,孢子迷雾仍然弥漫着小巷,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魔术师”并未远离,桐生仍在“魔术师”的攻击范围之内。
不对!
桐生俯下身去,以自己为中心,让魔力沿着地面向四周蔓延。在她的“灵感”视野内,黑白的素描画又开始重新填充上了色彩。
颜色覆盖之处,无限的细节开始进入桐生的脑海中,但却依然捕获不到“魔术师”的身影。凡是桐生魔力所接触到的地方,翻涌的藤蔓都会立刻钻入地面或立刻瓦解。
“魔术师”在忌讳我和伊芙,它分辨得出独属于魔法少女的魔力。
不同于“魔术师”的暴虐异常魔力,也不同于未经处理的混沌魔力,魔法少女的魔力是秩序的、是温和的。
如果“魔术师”真的因为害怕独属于魔法少女的魔力而故意躲着我和伊芙的话,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魔术师”其实已经和真正的魔法少女交过手了。
果然,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魔法少女,她,或者她们,就在东京,就在桐生的身边,甚至可能与自己擦肩而过。
“魔术师”、对大众隐瞒消息的日本政府、不知道潜伏在何处的其他魔法少女……在桐生的认知当中,世界不再空旷,世界不再孤独,世界对于桐生来说,也变得更危险了。
指尖的麻木感消失了,看不清尽头的小巷也消失了,夜晚的风穿过铺设着电车轨道的高架桥。桐生可以感受得到“魔术师”的气息,但怎么也无法定位“魔术师”的确切位置。
太弱了,我太弱了。
这个念头在桐生的脑海里扎根,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失去意识的流浪汉身上。
桐生站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她的手中依然紧握着虚幻的长剑。“魔术师”消失并没有驱散桐生的恐惧与不安,她愈发感觉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落入捕蝇草的虫子。
“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桐生毫不犹豫地提出了离开的想法,她屏着呼吸,从失去意识的流浪汉身上移开了视线。
“别去!”桐生握住了正要向流浪汉方向飘去的伊芙的手腕,在雅人和伊芙的错愕的目光中,桐生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走吧。”
抱歉,我太弱了,我甚至连“魔法护盾”都无法使用。
我无法插手更多具有不确定因素的事情,我不是合格的魔法少女,更不是能救下掉入瀑布的小男孩的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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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自然中存活下来的捕食者似乎都具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几乎都学会了伪装。比起光明正大地向猎物发起攻击,它们更擅长躲在阴暗处伺机而动;它们会避开凶猛的野禽,转而攻击没有抵抗能力的小鸟。
树叶窸窣作响,躲在暗处的“魔术师”焦急地舔舐着嘴唇,他的身体瓦解为墨绿色的藤蔓,顺着树下的阴影朝路灯下方延伸过去。
地上的流浪汉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几乎要将内脏都要呕出来的咳嗽。
“不……过来……”
在路灯下失去意识的流浪汉醒了过来,他布满血丝的双目在黑暗中很显眼,他挣扎着向前爬行,身后拖曳着一道血痕,他伤、得不轻。
“伊织,他还活着!”
伊芙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
桐生紧咬着嘴唇,虽然她无法确定“魔术师”的具体位置,但她十分肯定,“魔术师”就潜伏在这附近。
雅人毅然转过身体,他决定不再后退。
“雅人,你干什么?快回来!”
桐生本来想伸手阻止渐渐远离的雅人,但扑了个空。
“对不起,我做不到。”
雅人摇了摇头。
“我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丢在这里送死。”
“不,你快回来!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怪物有多危险!上次因为这个怪物,整条东西线都停运了!”
桐生向前踏出一步,她发现自己的腿居然在止不住地颤抖,她在害怕,她想逃跑。虽然桐生拥有超凡的能力,但比起勇气,她甚至比不上只是普通人的雅人。
“我明白,桐生。”
雅人深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害怕是什么,我也知道为什么害怕。但比起这个,我更害怕的是,我本来可以做些什么,最后却只选择看着他送死!”
雅人回头,给予了桐生一个很自然的微笑。
“很快,桐生,等我回来。”
雅人朝路灯的方向跑去。
“还能走得动路吗?”
当流浪汉看见正在朝自己赶来的雅人时,他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他在后退,他在尽自己的全力去远离雅人。
“怎么了?我们走吧!”
雅人正要触碰流浪汉的身体——
“啪”
流浪汉拍落了雅人的手掌,连爬带滚地朝后面缩去,他身上的大伤口出血加剧,地上流淌的血迹已经变得暗红。
在黑暗中,桐生感受到了逐渐朝自己靠近的异常魔力。她以自身为圆心,释放出去的魔力正在溯源,无数的色彩在桐生的视野中正沿着道路延伸。
它在接近!“魔术师”正在迅速接近自己!
“‘魔术师’到底在哪里?”
桐生的精神力已经边缘溃散,“灵感”视野也近乎崩溃
“过……来!”
“过来!”
“不!”
流浪汉艰难地吐着单词,血沫从嘴角溢出。
来自正上方的光照本不应该让他在身后形成任何影子,可他身后的阴影却在无限制地变高变大,阴影迅速从扁平的平面变化成高耸的立体,黑暗再次遮住灯光。
“不要——过来!”
流浪汉的皮肤在发生皲裂,肌肉组织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雅人面前。流浪汉血管里血液已经变得暗红,他正在迅速衰老,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干瘪的气球。
在桐生的“灵感”视野中,“魔术师”睁开了眼睛,身后畸形的肢体也像怪异的八爪鱼触手一样展开。
试探、诱饵和袭击,即使是失去人类思维的“魔术师”,也依然遵循着捕食者的狩猎本能。
而当雅人终于听清了这位流浪汉想要表达的意思时,“魔术师”却已经朝他发起了攻击。
一切都已经迟了!
“雅人!快跑!”
“桐生,快跑!”
巨大的黑影出现在雅人身后,墨绿色的苔藓和藤蔓瞬间覆盖了整条小巷。以它所在的路灯为圆心,绿色像病毒一样迅速地朝四周扩张。
苔藓漫上路灯,仅剩的灯光被覆盖,小巷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