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山庄。

淡淡的流云出没在山谷之间,少女超凡脱俗的身影在雾岚之中倒是显得格外精致。

背上别着一把细细的长剑,闪着寒色的光泽,看着就让人心里一寒。

面前是一块偌大的石壁,石壁之上是杂乱的字迹。

三省崖。

白衣少女只是默默看着那石壁之上纵横交错的字迹和剑痕,身上不由自主散发着凌然的剑意。

祝时年被罚闭关自省已经十五日了。

这十五日,她都未曾能把思绪从江鲤身上抽出来。

还留着淡淡的念想。

毕竟,当时还是江鲤站在路口,故作大方地拍拍她的肩,说,祝她一路顺风。

可是,如今看起来,是自己逃不开。

也不想逃开。

她的剑意,她的修行,都好像被什么堵塞住了,只剩下昔日和江鲤还在一起闯荡江湖的回忆。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闯荡江湖,说起来最多不过是帮她寻了个先天寒池而已。

耳边泉水匆匆流动,一滴一滴,不绝于耳。

祝时年缓缓转过身来,身上背着的那把剑倏然出鞘,紧紧握在手中。

待看清了来人,这才缓缓放下,低眉顺眼。

“师尊。”

那迎面走来的女子一言不发,凤目含着微微的寒气,只是注视着她。

“你心不定。”

祝时年唇瓣微微颤抖了半分,本就苍白的面颊上更添几分病色。

“你还是没忘记她。”女子笑了笑,“和妖魔道的魔修混在一起,很得意吗?”

祝时年没说话,抓着剑柄的指尖微微用了力,若是握在剑锋,早就会鲜血淋漓。

“是叫江鲤对吧。本座了解过,妖魔道圣女,流窜江湖,你是翻了天不成,愿意与这等人混在一起?”

甚至还结成了道侣。

祝时年面色一紧:“正邪究竟有何分别?”

是什么才会让所谓名门正宗看不起妖魔道出身?是功法?是名气?还是,恃强凌弱?

祝时年想不明白,她先前也一直以为那妖魔道出的都是乱世的暴徒,才会遇上一个杀一个。

直到她的剑锋之上也染尽鲜血,她那时候是不悔的。

可是祝时年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被同门师兄弟背叛,那剑尖从心口出穿梭而出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有苦涩。

防不住。

就连师尊教过她的道理,都在隐约之间开始崩塌。

她跑,她落荒而逃,她在深山野岭。

最后被那眉宇间藏着几分戾气的魔修大师姐带了回去。

她没伤她,只是好心帮她养着伤。

后来才知道,江鲤是妖魔道的大师姐。

可是妖魔道的所谓魔修在帮着自己疗伤,而自诩正义的名门剑修却藏着心思对自家师姐出手。

谁正谁邪,似乎看得已经很分明了。

“妖魔道之人也会讲究正邪?”女子听了祝时年的话,只是嘲讽般的一笑:“你可知白枕?”

祝时年瞳孔一缩。

那是,江鲤的师尊。

也是现任妖魔道之主,修为通天,甚至和她们庄主的修行都不相上下。

“当时白枕为了半隐河图,血洗了望烟楼上下,堂堂正道宗门,一人不胜。你说这是正还是邪?”

半隐河图。

祝时年自然听说过,说是这江湖之上最为神秘的东西之一。

如今散落在江湖之上各大宗门手里,彼此之间都藏的好好的,绝不会让外人轻易染指。

为了半隐河图就血洗了望烟楼吗?

祝时年眸子微微怔住,但依旧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江鲤不一样。”

女子气急反笑:“你这是替她开脱?”

祝时年收了收目光,嘴角扬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似乎又是在遗憾什么。

那时候江鲤坐在她的床边,一点一点用草药拂过她的伤口。

祝时年心里生不出一丝反抗的意图。

她太虚弱了。

被同门重创之后,她的修为几乎尽数沦丧。

若是江鲤心怀不轨,那时候她早就可以一刀杀了自己了。

又何必惺惺作态?

而且那人心里的侠义是遮掩不住的。

祝时年知道江鲤杀过人,手上沾过血腥不假。

可她杀的是鱼肉一方的知府知县,哪怕被太平司缉捕都没有畏惧过半分。

她看到自己的通缉令的时候,甚至巧笑嫣然:“这画的也没我本人好看啊。”

一切都记忆犹新。

若是让祝时年来说。

江鲤此人,有情有义,无法无天。

又岂是正邪两个简单的字所能概括的?

笑话。

“既然你不服,那和本座打个赌何妨?”

祝时年一愣:“什么赌?”

女子撩开了额前散落的白发,如雪一般明净:“本座会去考察她一段时间,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侠义,那本座就认输,你也不用闭关思过了。”

“若是不呢?”

“那本座,一剑杀了她。”白发女子说的很果断,那一句话落下来,身上顿时迸发出磅礴的剑气,锋芒毕露。

就连祝时年的衣摆都被这阵剑风带的裹挟而起,猎猎作响。

祝时年笑了一声,“好。”

江鲤的侠骨,就连她都能折服,她不信自己的师尊不会动心。

只是此动心非彼动心。

“你不要后悔。”白发女子美眸微凛,“十五日后,本座自会有决断,若是杀了她,你也不得和本座较劲。”

“那,那些背后对我出剑的同门师兄弟呢?”

“元庄主未开口,本座也没有处置的余地。”白发女子眼神一转,“若是你不服,那便自去杀了吧,反正一年之后的江湖会,你不去就没人能为藏剑山庄挣面子了。”

祝时年微微一笑:“好啊。”

那便杀了。

总不能连自己变成她前妻的郁闷都发泄不了吧。

“姜枚,你小心些,别把自己赔进去。”

白发女子身形一顿,瞬间回眸,剑尖已经架在祝时年的脖颈处。

“没必要,师尊。”祝时年那张绝美但脆弱的面颊伤缓缓浮现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徒儿只是担心师尊的安危罢了。”

姜枚收了剑,铮的一声。

“不用你操心,本座回山庄的时候,要看到你明关修满。”

祝时年遥望着姜枚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一生要强的情剑君,终究逃不出情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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