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鲤还记得自己之前在先天寒池被寒煞入体的事情。
邵轻盏摸了摸鼻尖,紧了紧身上的衣物:“那次只是意外而已。”
江鲤不屑的笑了一声:“意外?意外到修行的时候不知道运功抵御外来的寒煞?”
邵轻盏恼羞成怒,一件月白色外衫就砸在了大师姐头上。
大师姐:“……”
江鲤掀起额上飘落的长衫,那布料是绣金缎纹的,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渍,也许是她的,但细细分辨,还能嗅到一丝淡淡的花香。
“登徒子!”
大师姐:“?”
先天寒池之上总是会氤氲起一阵淡淡的雾气,弥散在寒池的池口,如梦如幻,就像是一片轻薄的帘纱。
邵轻盏微微试探,洁白的莲足点在冰海一般的池面之上。
彻骨的寒冷从足尖蔓延而上。
先前邵轻盏能被先天寒池的寒煞入体,一是因为先天寒煞属于是天地孕育而出的灵煞,一般修士第一次接触都难免会被侵蚀,再加上邵轻盏不像江鲤那样锻体,所以就被侵蚀了。二是因为当时被江鲤一脚踹懵了,看着江鲤毫不设防的样子,心里震撼的不是一点半点。
等到熟悉了之后,如今先天寒池倒是伤不了她,但是她很难借助先天寒池来修行,最多只能巩固灵台。
毕竟江鲤那样锻体的痛苦她受不了,而且也没有从小的药浴打基础。
总之沐浴还是可以的。
江鲤抬头,端的是一张青花堆雪的美人面:“你怎么不去对面?”
邵轻盏咬唇:“去对面被你看得一清二楚吗?”
“其实这里有雾气的,看不太清。”
“朦朦胧胧的更为致命。”
你说得对。
江鲤自顾自合了眼,任凭先天寒池的寒煞一点点流经经脉,滋润着体内被先天神雷破坏的经络。
这就是通天锻体法之中互补的地方,先寒后雷,讲的就是一个次序。
只有邵轻盏还有一点不习惯,她能很清楚看到身边的大师姐。
大师姐微微闭着眼,修长的天鹅颈在若隐若现的雾气之间显得更加精致,漂亮的锁骨惹眼,显出的肩头圆润白皙。
只是一眼就让人不敢多看,生怕会亵渎。
但是大师姐盘起头发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眉目柔和到了极点。
只是这话无论如何邵轻盏也不敢亲自和江鲤去说。
毕竟刚刚骂了她登徒子的就是她邵轻盏。
“你在修行吗?”
江鲤半睁着眸子:“可以算是。”
邵轻盏沉默了半天,看上去有点畏畏缩缩的。
江鲤也顾及师妹的感受,虽然她不知道两个女修一起沐浴有什么好害羞的,但是还是要尊重一下的,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指尖划过寒池边缘渐冷的岩石:“有什么话就说,你又不是之前那个拔刀不看对手修为的笨蛋了。”
邵轻盏:“虽然大师姐你是在安慰我,但是一点都听不出来。”
江鲤耸耸肩:“来这广袤江湖历练不就是为了这个?就算妖魔道再怎么弱肉强食,磨练出来的修士永远是畸形的,他们说这世界阴暗,所有人靠近你都是为了贪你身上的东西,他们不相信爱,不相信情,眼里看到的东西都是阴翳。这就是所谓妖魔道自己给自己带上的锁链,名叫恶的猜疑链。”
邵轻盏一怔。
似乎,确实。
她这大师姐虽然没在妖魔道体验多久这样的日子,却看得清清楚楚,反倒是她们这些戏中人糊里糊涂。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江鲤靠在池边,凤目中流露出几分茫然:“可是妖魔道的修士又见过多少东西呢?只见过师兄弟为争抢一本秘籍就翻脸相杀,就能说天下人都是为名利而来吗?只见过你我彼此虚伪相对,就说天下人都带着假面吗?”
邵轻盏唇微微长着,却说不出半句话。
这就是江鲤心里想的吗?
是不是她邵轻盏,也是这一类人?
妖魔道的生活本就是扭曲的,除了白枕那个甩手掌柜之外,几乎把手下的一切都交给别的弟子去做,才有了如今弱肉强食的环境。
难道天下人不都是这样吗?
“看过多少人就说人都是恶的,见过多少事就说江湖是阴暗的。”江鲤仰天笑了一声:“坐而论道的清谈客罢了,少年自当起而行之。”
不出去走走,是看不清这江湖的。
但是对于邵轻盏来说,这番话多多少少能触及一些东西。
值得心灵重塑的东西。
那些阴暗面,那些受伤沾染的血渍,那些明明不想回想却不得不回想的一件件事情。
肮脏得很。
“你想说我没经历过你这样的生活,所以说起来不腰疼?”江鲤眉眼弯弯,发尾微微颤动:“我经历过,一周。”
邵轻盏猛地转身:“七天?”
江鲤淡然地点头:“七天。”
“为什么?”
“因为七天后,我的同辈,没有一个打得过我。”江鲤凤目之中缓缓晕染上一层血戾。
她伸手,指尖落在邵轻盏湿墨色的发丝之上,微微顺下来:“只要你够强,没有任何人敢肆意妄为。”
很简单的道理,也很好的说明,江鲤确实体验过那样的生活。
“其实正道之中也不比我们妖魔道干净多少。”江鲤的指尖微微绷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同门之间表面看上去各自交好,遇事总会团结一心,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背后出剑呢?”
邵轻盏觉得这话言有所指。
说的应该就是之前她还蛰伏在侧时候,看见的那个白衣剑修吧。
面上总是带着恹恹的病态。
这就是正派吗?
“谁正谁邪,又何来分明的界限?”江鲤不自觉地笑笑,她确实想起了祝时年。
不然她又怎么会把祝时年捡回去呢?
虽然那人还是义无反顾地回了藏剑山庄,去和背叛她的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共处一个屋檐下,这是她的选择。
江鲤作为前妻自然没权利开口。
由得她去吧。
她江鲤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邵轻盏缓缓将身子浸没下去,在寒池边缘缓缓吐着泡泡。
大师姐,真的是想得很多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