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拥有随心所欲的自由,就这样安于一隅真的好么?”妲娅看着约尔德,目不转睛。“明明有着那么多的诉求,却因为有了典狱长的爱而就此满足,不求变化,也不再主动寻找与他人接触的理由。一直保持这样,你自然是没问题,但是典狱长又如何呢?看着你度过日复一日的生活,满足于一个没有惊喜没有意外的人生,他又会怎么想呢?”

妲娅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约尔德不是很明白,但这些话确实触动到了她,让她理解了一些事情。某种感情在她胸口纠缠,那些远离她的阴影第一次与她接近,开始在她耳边诉说,在斥责,在声讨。这种感情在她内心发芽,生长,最终有了样子。是罪恶感。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约尔德问她,“我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典狱长,可是,我该怎么做?”

妲娅没有回答,短暂的沉默后,说道

,“我不知道,”随后转身离开,“您自己想。”

约尔德呆愣在原地,仅此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该做什么。全都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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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伊耶娜支出去后,我拿起通讯看看消息。这姑且也算是我的工作,粗略看了一圈,没啥大事。我一边看旧的消息,一边新的消息还在不断发来,闹得我有些头疼,像是一些当地节日庆典的邀请,又或者啥大会请我去做个见证。这种我一般都直接无视,又无聊又没啥意义。

有些地方自是热情好客,且节日气氛浓烈,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能轻易融入,但那只是乘着氛围而上,一股脑的忘我而行。但是现在不行了,不管怎样,如今的我得顾及自己的言行,既然要抛头露面我就不能再那么放开自我了。现在的我参加这种庆典或者大会也没什么乐趣,只有压力和众人的视线。

但也许监狱里其他人想去,约尔德和伊耶娜应该会喜欢热闹。或许我该邀请他们出去玩玩,毕竟我也知道这座监狱没什么乐子,哀叹天在外忙碌不舍的回来,我能理解的。

可我也怕这些庆典不是那么的有意思,邀请他们去了后,玩得没那么开心。比如我和约尔德上次的约会,就不怎么愉快。老实说,我这人就不懂得如何逗女生开心。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就是个郁闷的家伙,取悦他人这一事对我来说太过复杂。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件事在我内心没个结论。又想要去娱乐,又不觉得什么东西有趣,究竟是我这人太无趣,还是这个世界本就这么无趣。

“我回来啦,典狱长。”伊耶娜的声音跟她推开门的时机几乎是同时的,“任务轻松完成。”

我放下通讯器。伊耶娜回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图书室离我的寝室有一段距离,还以为足够给我争取不少个人时间了。

“欢迎回来。遇见妲莉妲娅了么?”

“嗯,还聊了一会儿。”伊耶娜说着,自然地坐在我侧边的沙发,我才注意到她腋下夹着两本书。一本差不多是一块披萨的厚底,一本像一叠海苔干那样干瘪,她将这俩本书放在膝上,“她们还是那样,姐姐死脑筋,妹妹不爱说话。”

“是么,应该让你替我向他们问好的。”

“您想见她们的话随时可以召见,德萨克人最擅长的就是服从,您一句话,她们就会马不停蹄的前来。”伊耶娜说着一些理所当然的事情。说来也是,她原先也是德萨克大人物,她肯定比我更懂得如何利用身份。她能够理所当然地去使唤别人。

“这就不是问好了,”我端起手边的茶水,是伊耶娜刚走时我泡的,现在还烫得没法喝,拿来暖手倒是好用得很。“问好是遇见时的关切,虽然大多寒暄都是无意义的,但其实我们聊着讨论天气,问对方吃饭没,就是我们仅剩的话题了。理应珍惜才是。”

“但偶尔也会有想说话的时候吧,摆个茶桌,放些茶点,大家边吃边聊聊平日有趣的事呗,比起问好,主动邀请对方更容易增进感情哦。”伊耶娜说得我自然懂,因为她说得就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和亲密的人一起边做某些事边聊天,分享一些见闻和想法,然后谈天说地,互吹牛皮。我当然知道。

“有些自认为觉得有趣的事,对方不一定觉得有趣。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听自己吐苦水,我也不想将自己的郁闷传染给别人,若是以这样的心情去与对方交流,只会给对方添麻烦,最终还是顾及这份关系,听我说些无聊的事情。”

所以。一句吃饭了吗。就是我们彼此做出最大的让步,也是最不过界的交流。

“典狱长,”伊耶娜那双妖异的赤瞳注视着我,表情似笑非笑,“您在社交方面,有些小心翼翼过头了哦。”

“是么,”她说的不差,“抱歉,我就是这样,一时半会改不了,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我只是说我自己……”

“没事的,”她打断了我,没让我继续说下去,“我早就知道了,您是什么样的人。”她微笑着,将书放在一侧后从沙发上站起,搬了一旁的椅子坐在我办公桌的正对面。

“以前和小薇聊天时,从她那边听说了您的一件趣事。”伊耶娜用双手撑住下巴,微微抬头将脸迎向我,“您曾经在席比底镇的山林里不小心摔进了一个坑洞,费劲从洞中爬出,身上滚满泥土和枯叶。您回到旅馆后,小薇还没来得及给您疗伤和换衣服,就见到您拿着快木板和一些工具又跑回山林。”

她说得这件事我有些印象。我喝了口茶,回忆具体的细节,当时正值秋季,落叶是坑洞天然的掩护,我担心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掉进去,就想着立个木板提醒其余路过的人们。

“立完木板后我就回去洗澡换衣服了。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有哦,”她笑的更加温柔,“在给木板写警示语的时候,您一开始写的是【前有洞,请小心】,但是您很快就进行更改了,因为您担心表达的不够清楚,于是就改成了【这边有个很深的洞,摔下去会很痛,请注意。】”

我都想不太起来自己当时写得详细内容了。她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本来这样就可以了,结果您担心一些不熟悉德萨克语的旅人没看懂,就又再上面多写了两种语言。”

“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我好奇道。

“因为小薇当时因为担心您,一直在后面跟着您哦,于是就目睹了这件事。”她说,“小薇她,可是很喜欢您的哦~”

“我知道。”

“您真的知道?”她的笑容多出了一份戏弄,“是那种喜欢哦,那种,男女之间那种哦。”

“我知道,薇诺奥拉曾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曾这个字有些多余,”她说,“小薇现在也非常非常喜欢您,不过我比她更喜欢您就是了,而且现在也是我作为您的妻子,陪在您身边,嘿嘿。”

我细细看去伊耶娜两手托起的容颜。妖艳的容貌,妩媚而又清真,满眼的爱意和仰慕,一个完全被俘获的女性。

“所以说呀,典狱长。”伊耶娜晃动着脑袋,横看竖看,仿佛我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多么得百看不厌。“我可是超级喜欢您的,所以您有什么想说的话随时都能跟我讲,烦心事也好,无聊的事情也行,只要是您说的,我都爱听。因为我是您的妻子,因为我爱您。”

伊耶娜不清楚自己说出的话意味着什么,有着什么样的分量。如此轻易地把爱说出口,又因为爱而去讨好一个男人,甚至痴迷到想要去交出自己的一生。

这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对了对了,典狱长。”我看向伊耶娜,她也正看着我,“既然我们都结婚了,那我现在可以叫您老公了么?”

啊……

“监狱里的其他姐妹貌似都不这样叫,是为什么呢,比起老公,典狱长的身份更优先么?”

“伊耶娜……”

“我在,老公。”她甜蜜地笑着。

“……那个称呼,怎么说呢,姑且先别这么叫吧。”污秽,我内心最肮脏的污秽,随着一阵暴风卷回到了我的身体里,在我的血管四处流溢,直逼我的大脑。“你看我也这个年纪了,叫这种称呼太肉麻了,叫典狱长就好。”

“这样啊,”显而易见的失望,“既然典狱长不喜欢那就不这样叫了。”

我想说些什么,想挽回些什么。但我知道的,自我成为典狱长的瞬间,一切木已成舟,不断地践踏我的本意,吐着血地奔跑,向那个注定的结局前进。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挽回了。

“伊耶娜啊,”我一呼唤她的名字,她便像花那般美丽地微笑,还是一朵稀世的奇花,每个万年只能一人有幸得见其绽放。而它如今却生长我在盆中,盛开的程度全随我的一瞥一笑。“你真的愿意听我讲无聊的事情么?”

她不假思索的点头,像蜜蜂翅膀煽动那样点头,告诉我她有多么地愿意。

“那样的话,我正好想起一件无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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