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向阳花木易逢春,江南地界虽不至于四季如春,却也孕育着足够的温暖,供海棠花徐徐开放,红紫百般,暗斗芳菲。
墨棠秋微睁双眼,目送第一缕晨曦轻柔地抚摸自己,揉了揉惺忪睡眼,好奇地环顾四周。
昨天他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暖色调的房间布局十分简约,一面靠墙的半开放柜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收藏品,还有一个衣柜,一张梳妆台。
墙上挂着的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一对夫妻,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女孩。
笑容十分灿烂。
除此之外是零零散散的旅游纪念照。
看得出来,这一家人曾经十分幸福。
‘自己之前,也是这样吗?’
一个疑问突然从墨棠秋脑海中冒出,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可再追寻却仿佛被一道屏障阻隔。
……
言毓秀昨夜睡得并不安稳,睁开眼,枕边的女人早已不见踪影。
‘真是的,平日睡得那么晚,来了个稀客就起早献殷勤……’
少女嘀咕着,直把头埋进被窝。
睡不着。
没办法,穿好衣服起床,面对自己不想见到的那张 脸。
一想起昨晚自己的床被一个男生睡过了
,她就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起来了?这么大的人还赖床,棠秋早早就起床帮忙了,你再看看你,一点做姐姐的样子都没有……”
言钟灵解下围裙洗了洗手,坐在饭桌前说教着。
“是是是……”
“你这妮子……”
“哎呀,好了!烦不烦,自从老妈走后你就变得啰哩巴嗦的,像个老妈子一样。”言毓秀不耐烦道。
气氛似乎突然变得沉闷许多,墨棠秋也小心翼翼地咽着口中的面包,低头看着杯中的牛奶出神。
“好了,先吃饭,我今天刚好休假一天,待会还要带棠秋去买身合身的衣服顺便打理一下。”言钟灵放下杯子,冷淡地说着。
“对不起,姐,我……”
她应该知道的,自从母亲走后,姐姐多么精打细算,25岁的她明明正直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却被活生生逼成一个家庭主妇。
为了照顾自己的感受,就连个男朋友也没有。昔日漂亮精致的打扮,也被简易的妆容取代。
“知道对不起你就别再让我操心了。”
……
墨棠秋本想帮忙,却被请到了一旁。正好趁这个空隙,他呆坐着捋了捋紊乱的大脑。
不行,完全想不起来,就好像自己只是一个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只能照着既定的路线前进。
‘真糟糕……’
墨棠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摩挲着胸口前的的玉佩,又低头看向胸口上嫣红的梅花印记。
‘这应该是母亲留给我的吧……?’
他盯着玉佩出神。
即使它看上去似乎并不完整,仿佛只有一半。
至于母亲?记不起来了,他能想到的只有一张温柔和蔼的面容,五官却是模糊的。
用力揉了揉胸口上的印记,微微有些疼。
或许这只是胎记。
‘要告诉钟灵姐姐她们吗?’
他冷不丁地想到。
可很快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就好像本该如此。
‘真是让人苦恼啊……靠自己的话,应该能一点一点回忆起来的吧?’
可他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就好像是欺骗。
他害怕欺骗,自然不想欺骗别人。
然而心底仿佛有个鬼魅的声音蛊惑着他。
这算不上欺骗。
倘若此时墨棠秋面前有一面镜子,那么他一定能清晰地看到,在光线的折射下,自己左眼瞳孔的颜色竟诡异地变得漆黑,又迅速褪变恢复,宛如从未有过。
两颗蓝宝石般澄澈的眼睛依旧动人。
“走了,小秋。”
刚出门,言钟灵就自顾自地牵上少年的手。
十指相扣,好似温馨的姐弟,又如暧昧的情侣。
墨棠秋最初极不适应,却只是小脸微红,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钟灵姐她……应该只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待吧?’
街上来来往往,尽是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呀,到了。”
……
暖白的灯光打在男孩脸上,明丽的镜面倒映着他无措的慌乱眼神。
“小弟弟想剪什么样的发型呢?”
“就,差不多剪短一点点就好了……”
“这怎么行,姐姐帮你挑,肯定是这个最合适了,剪完肯定少年感满满……”
半推半就之下,墨棠秋终于紧张的睁开眼睛。
‘结束了吗?’
他总觉得自己在理发时总有好多双眼睛盯着自己。
“小秋剪完头发果然更迷人了,到了学校肯定迷倒一大片女生,如果姐姐我再年轻几岁说不定已经开始追求你了……”
出了理发店,墨棠秋总是松了口气。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去买衣服了!”
……
回到家,言毓秀见到焕然一新的墨棠秋不由得有些诧异。
“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呢……”
……
“对了棠秋,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你刚来江南应该也没有准备好去哪个学校就读吧,我帮你申请去华林读了。”
“如果通过了的话,那你可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哦!”言钟灵神秘兮兮道,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
是夜,二十四桥月正明。
多亏了今天购置的被褥,墨棠秋难得地在少女的卧室中打着地铺。
他总觉得言毓秀有些不对劲,似乎总是偷偷盯着自己的脚。
‘可能是自己这几天有点神经质吧……’很快,困倦如潮水般袭来,将少年带入梦乡。
俄而,房间的门轻声开启,钻出一个蹑手蹑脚的少女。
‘人呢?’
整洁的床上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借着皎洁的月光,言毓秀这才惊讶地发现男孩竟睡在地上。
‘自己大发慈悲地将带着少女芳香的床让给对方,可他却选择睡在地上?!’
言毓秀顿时百感交集,‘莫非他还嫌弃我不成!?’
暂时将心底的不忿压下,言毓秀仔仔细细地检查起自己柜子。
‘东西都在,完好无损……’
言毓秀神色复杂地看向墨棠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逐渐下移。
纤纤圆润,秀美而翘,在月色下显得那么晶莹动人,更别提微露的葱白。
我见犹怜,捧则欲碎,噙而惧化。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
言钟灵的房间里,少女辗转反侧,两鬓的细汗无时无刻不在讽刺着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
她开始慌了,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有何怪癖,又或是少年真有什么足以蛊惑人心的能力。
虽已入秋,却燥热难耐。
“姐?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
‘上个厕所吧……’
漆黑的夜空,仅存的晓星依旧闪烁着微光,就连月儿也害羞地将脸埋进乌云之中。
‘没错,都怪他……’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