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子顶着两根冲天髻,约莫六七岁的模样,此时正嚎啕大哭,因为他的娘亲一病不起。
“娘,我去镇上给你抓药,你等着!”
小童子用力一抹眼泪,脸上流露出与这个年龄不符的坚强。他跑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抱出来一只小瓦罐,用尽力气朝地上一砸。
哗啦,铜板洒在地上,像点缀在夜空的星辰。
小童子一边哭着,一边捡起来地上的一枚枚铜板,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不知捡了多久,这口袋已经鼓鼓囊囊的了,小童子揣着最后的希望,努力朝着镇上跑去。
“清欢,怎么了,这么着急去哪啊?”
清欢穿过阡陌,越过巷弄,脚步匆匆,有人见他一脸泪痕,便好奇的问。
小清欢也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拼命向着镇上跑。
他讨厌这些人,他们说自己娘亲的坏话。
他们,是披着羊皮的狼。
“当家的,你管他做甚?莫不是被那个寡妇给迷了?”
一个泼悍强壮的妇人从一旁出来,质问着自家男人。
男人有些心虚的讪笑:“都是乡里乡亲的,万一有点事互相帮衬着嘛,嘿嘿。”
妇人听闻便起了无名火,揪住那人耳朵,训斥道:“哼,我看你是被她下了蛊了!迷了你的心窍!离那个妖精远点!”
小清欢虽然已经跑过很远,但还是听见这大嗓门在污蔑自己的娘亲。
他停下来,回过头,恨恨地看着那女人,那女人被他的眼神吓住了,这如同恶鬼的眼神,彻骨的恨意,令她忽然有些后悔说那些话。
悍妇赶忙招呼男人回家做饭。
清欢不再理她,继续向镇上跑去。
这些人,平日里谩骂自己的娘亲,迟早要遭到报应。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自己的娘亲这么大的恶意,明明娘亲从没有伤害过他们,娘亲还用蛊术帮他们对付过贼人。
清欢就这样跑呀跑,口袋里的铜板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引来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大牙哥,刚才那个不是东村张寡妇家的小崽子?”
一矮个子泼皮,眯着眼盯着清欢的背影,问一旁的高个子泼皮。
“好像还真是,咋,张寡妇出啥事了不成?”
矮个子泼皮摇摇头表示不清楚,随后他双眼放光,看向清欢家里的方向:“那咱们岂不是?”
大牙哥敲了一下矮个子脑袋:“糊涂,咱们上次去她家,被那些虫子给咬的半死,你忘了?”
矮个子揉揉脑袋:“那大牙哥你的意思?”
大牙哥两眼放光:“那小崽子可是带着不少钱。”
“懂了,嘿嘿,咱们这就绕到前面那里等着。”
大牙哥忽然表情阴冷:“对了,之前那个人牙子还没走。”
矮个子一僵:“大牙哥,这,是不是有点太绝了?”
“绝?哼,上次要不是跑得快,咱们都快被咬死了!”
“那,那就听大哥的。”
……
清欢跑到一处小巷子的拐角,他记得那“仁心堂”就在巷子外面,以前自己病了娘亲带自己来过这里。
快到了,娘亲,我马上就来救你了。
忽然,一只脚绊倒了他。
他抬起头,却见到几个泼皮无赖,不怀好意的围上来。
这些人他记得,他们曾经想欺负娘亲,结果失败了。
“嘿,小崽子,怎么这么急?”
清欢沉默着,悄悄用手捂着钱袋。
“小崽子,把钱交出来,今天就放了你。”
清欢大急:“不行!”
“不给是吧,嘿嘿,给我打!”
大牙哥一脚踹向清欢,随后雨点般的拳脚接踵而至。
清欢咬着牙,死死抱着钱袋,一声也不吭。
“大哥,要不算了吧。”
一旁的矮个子动了恻隐之心。
大牙哥一巴掌扇过去:“算个屁!”
他死死踩着清欢的手,用力把他的指头一点点掰开,一把抢走了钱袋。
清欢双目赤红,却还是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求求你,我要救我娘!”
晶莹的眼泪,顺着这个小男子汉的脸颊流下,流淌到他的胸膛。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最狠毒的人心。
在他身后,一个泼皮挥舞着棍子狠狠打下。
痛,娘亲,欢儿不能救你了。
清欢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醒来,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秃驴,我劝你少管闲事!”
清欢费力钻出了麻袋,将头探出来,原来自己在一辆驴车上。
而这驴车,却已经被一个人拦住了。
一个老和尚。
“阿弥陀佛,路见不平,贫僧自当相助!”
赶车人怒喝:“看来你想死!”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赶车人一挥手,周围的打手们一拥而上。
小清欢看到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一幕,一个长着许多手的女人,用一根根丝线贯穿了他们,随后他们如同果实般枯萎下去,化为了尸骸。
小清欢吓呆了,眼睁睁看着老和尚向着他走来。
他吓得闭上眼。
“小施主,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家人?”
老和尚的声音居然是如此慈祥,居然没有杀自己。
“我,我,我忘了。”
清欢捂着头,想要回忆起什么,却只感受到强烈的痛苦。
“哎,既然如此,那你便先跟着贫僧回寺里吧,等你养好了伤,若是记起来身世,便下山吧。”
“好,多…多谢大师。”
……
若干年后,清欢早已长大,此时的他正在打坐。
“清欢,你可想好了,愿意在此出家为僧?”
“弟子已经决定了,弟子记不起前尘往事,便是尘缘已尽,从此尘世再无牵挂。”
“那,为师便与你剃度吧。”
“好。”
“自此以后,你便入了我邙山,从此以后,不可妄动凡心,须一心普渡世人,你可记住?”
“弟子,谨记。”
“那,为师便赐你法号:渡尘。取普渡尘世之意。”
“弟子,谨记。”
画面逐渐模糊,白瑜退出了幻境。
“白先生,渡尘大师来了。”
白瑜收起了棋局,看向了来者:“大师。”
渡尘用缝起来的眼看向他:“白施主,所谓何事?”
白瑜笑眯眯道:“小生已经推算出那变数了,还希望今晚大师助我一臂之力。”
渡尘言简意赅:“谁?”
“殷萍儿。”
“嗯,既如此,贫僧今晚等着施主。”
渡尘转身离去。
白瑜看着他的背影,不留痕迹的捂着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