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你知道多少？”我看着身旁的圣，我没法责怪她，和没法称赞她。“关于古神，关于伊耶娜的……”
“全都知道，典狱长。”她面不改色，但我知道她有她的痛苦，“煌蛛神处理得很高明，将一切因果推给凡人，他所做的事并未违反规则，我没有理由插手。”
听完她的理由，我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本来就没打算多说什么。我牵起圣的手，告诉她自己没有在意，然后转向帕萨恩缇的大门。
这座小城傍水而建，横跨眭河两岸。条河发源自高山，一路蜿蜒，最终从西海岸汇入大海。平整的花岗岩城墙顺着山势起伏，城中的房屋大多用石块、旧木和琉璃瓦修成。东边耸立着正义之女神殿的塔楼，塔顶的火盆散发出温暖的光亮，仿佛是在暮色中迎接她的到来 。
帕萨恩缇与被吞噬的那座城市临近，城市的名字已经无法忆起，它的存在已被抹去，但深渊远未满足，也不会满足，深渊急切地想要抹除一切，帕萨恩缇很快就要成为下一个失去名字的城市了。
我拉着圣的手往城门走去，短短的距离中我多次偷偷看向她，在她那稚嫩的面容上，那对灰白的眼眸闪烁着哀愁的神光。两个人影出现在铁皮大门顶端的哨塔上，每个人都握着一柄白蜡木和紫衫木制成的强弓。
“停下，旅行者，”其中一名守卫开口说道。“灾难降至，快逃往更安全的地方吧。”
“我是中央监狱的至高典狱长，”我说。“如你所说，灾难降至。我正是来此商量对策的。如能略施通融，我将感激不尽。”
那个人在昏暗的暮色中定睛细看，然后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他认得我。虽然我长得没啥特色，但瓦尼斯总是说，人们只要看过一眼，就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其中理由我还无法理解。
“至高典狱长！请您原谅！”他惊呼一声，便转身对其余卫兵下令开门。
我稍稍放松了牵着圣的手。伴着沉重的铁链盘绞的声音，大门缓缓升起，收进了城墙。我等到大门升到足够的高度，便入了城，一群匆忙集合起来的礼遇方队正在迎接我──十名身着皮甲的士兵，蓝色的披风上别着银质的胸针，形状是统一的双翼利剑。他们是骄傲的德萨克士兵，然而他们却显得无精打采，眼神里充满疑虑。
“欢迎您的到来，”刚才那个城门塔楼里的人对我说。“荣幸之至，大人。担任地区法官的卡洁修女得知您驾到，一定会非常高兴。可否由我分派一队士兵，护送您前去她的宅邸？”
“谢谢，但不必了，现在不是搞繁文缛节的时候，”我一边说，一边回头又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朝这蔓延的深渊，“我与卡洁修女相熟，知道该怎么找她。”
我正打算继续前进，但我觉察到这名卫兵想要说些什么，于是又轻轻握住圣的手。
“至高典狱长，”守卫开口道，“您会拯救我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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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之女的神殿温暖而干爽，但情况没有时间让我安顿了，我立刻在主厅见到了卡洁修女。
来到这没多久，立刻就感觉深渊的不详气息又增强了一分，而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中注视着我。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全都步伐沉重，满面愁容。
恐怖的大幕笼罩着帕萨恩缇，局势正在每况愈下。
“古神早早计划了一切，与崇拜他的凡人女子苟合，生下了带着他血统的孩子。”卡洁修女向我讲述着。这位年轻的修女，此刻正穿着修女会法官的黑色长袍。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继承权，”圣替卡洁说明道，“古老的神明诞生之际，便靠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将荒芜的世界随着自己心意改造，因此，世界变得更加宜居，诞生了之后也就是现在的自然生命。早在那时，古神们就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开天辟地的力量，改造者的身份来到了人类身上，古神们则受到规则的束缚，继而在遗忘中失去存在。只有少部分懂得适应规则的古神，靠着凡人的信仰继续存在于世。”
“煌蛛神在他兄弟姐妹当中最为睿智，”圣继续说着，“他是最早领悟世界规则的古神，他预知到了新时代与旧时代的更替，以及自己之后的下场。因此他谋划了这一切，与凡人女子生下伊耶娜，用魔法将她封存在与现实世界隔绝的墓穴中，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让她诞生。伊耶娜.伊莲娜……她是旧日幻影在现世投射而成的错误。”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圣。”
“在那个时期，子女是父母的财产，”圣说，“将子女用来交易，或是为他们做决定，是父母与生俱来的权利……这是旧时代确切存在着的规则。煌蛛神通过观察人类社会的发展，以及对规则的研究，他预测未来的人类社会，子女将拥有与父母正常的权利，并且父母能够将自己的财产通过子女传承下去……伊耶娜她同时具备两个时代的规则，既是父的所有物，又有父的继承权。”
圣说到这里，卡洁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煌蛛神在伊耶娜出生之前就安排好了她的一切，最终在这个时代，将自己的力量继承给她，让她代替自己引发了这场灾难。”
圣点了点头。
“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事情，”卡洁难以置信，“未免太过……残酷了。”
我不知道卡洁口中的残酷指得是什么，但这件事对于我心来说，确实非常残酷。
透过圣的眼睛。我几乎能看见伊耶娜在黑暗中挣扎，恐惧着尖叫着。她被一只只尖爪拖向地底，腐臭的烂泥灌进她的口鼻，要将她的一切埋葬。可她，明明已经不剩下什么了，被带着这样的目的生下，孤苦伶仃地生存着，屈指可数的快乐与欢笑中，在众人的质疑与偏见中，她仍然挣扎到现在了，明明至今为止都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一切，全要被一个蛮不讲理且无从反抗的力量夺走。
我握紧了拳头，喉咙感觉一阵酸涩。我继续深入圣眼中的世界，想要看到伊耶娜的情况，但只能看到扭曲的黑暗，不停地将她包裹，挤压。
“典狱长，”圣呼唤我，同时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让我继续探究。“我已经把一切告知，您真的有拯救之法么？”
“有。”我斩钉截铁道，“当在这之前，我要去一趟暮法森林。”
“我能做些什么吗？”卡洁问道。
“尽可能的杀死那些虫子，减缓深渊扩散的时间。”我又想起深渊下面的景象，“让士兵小心地上的裂缝，一旦坠入就是万劫不复，看见开裂的地面一定要立即撤退。”
说完，我便打算离开。卡洁在我身后若有所思，“典狱长。”随即叫住了我，我回头看向她，“您要做的事，我想我们难以理解，但是有一件事，我们能够确信。那就是您一定是正确的。”
我不知为何的笑了，背朝着她摆了摆手，走出了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