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似乎是秋榆的一个心结。
秋卿还记得那个努力拨开身边大人，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妈妈的孩子。
小孩子在哭，大人耐不住烦的骂声听得她在车窗里用拳头砸了几下窗户，但还是有车不断地停进来，在这片混乱中涌进来新的人，新的小孩子，新的哭声。
瘦弱的身影最终淹没在人群中，秋榆走没两人步就扭头过来，投来求助的目光，眼睛一次比一次红…
秋卿最终没能下车陪他，妈妈也没有人群的乱流中牵住他的手。
那天放学他没有回家，秋卿在公园里那棵捡到他的树下边找到的他。
脸哭得像花猫，眼球红通通的，眼皮好像被泪水泡得发肿一样，纤长的睫毛沾黏在一起，抱着自己的小书包。
秋卿把书包打开，两个夹层，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奶糖。
“哇！这么糖啊？”
秋卿跟着他蹲下来，帮他擦掉脸颊上的眼泪：“这些是小榆今天认识的朋友给的吗？”
秋榆生平第一次拍开了她的手：“是我自己攒的。”
秋卿怔了一下，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小榆是在生我气吗？”
气我今天没有下车陪你一起？
“没有。”
秋榆自己抹了眼泪，微肿的眼睛暗藏着某种坚定：“秋卿姐又没有义务照顾我…谢谢你平时陪我玩……”
义务照顾？
你？
谢谢？
这些可都是平时没有听到过的词。
“秋姨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话？”
秋卿把手搁他头上：“不用在意这些哦……”手还没揉两人下，立刻就被秋榆拿开了。
秋卿脸冷下来，鼓着柔嫩的脸腮：“小榆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摸了。”
“欸？”秋榆怔愣下，睁着大眼睛，失落不言于表。
偶尔口不对心一下也很可爱~
秋榆抱着自己的小书包，猛地站起来，秋卿蹲在地上，仰视身形因为头晕而晃动的秋榆，手抓在他腰上，等他站稳之后才站在她面前。
“谢谢。”
秋卿听了这句疏远的客套话，有种吃了带壳榴莲的不适感。
“小榆这是要离家出走吗？”
“我会自己看好自己的。”秋榆抹掉最后一滴掉下来的眼泪，吸吸鼻子，“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秋卿两手背到向后，半眯着眼笑：“秋卿姐给你喂吃喂喝还当陪玩这么多年，光是一句谢谢可不够哦。”
秋榆垂着眼，掏了掏口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但没找到，脸颊上立刻泛起羞红，沉吟半晌：“那……说两句？”
“当然不行！”
秋卿严肃道：“秋卿姐还给你吃过好多糖呢~”
秋榆小嘴张开来，额头上似乎流着小黄豆人表情包上的汗滴。
“那…那……”秋榆边说边拉开书包，伸出小手在里面数了一下，一只手把糖抓得满满当当的，却根本数不明白，
然后数急了，自己拿了一把，盖上拉链，把整个书包都递到她面前：“全都给你！”
“这样好像也不太够呢……”
秋卿有些为难地接过书包，随意看一眼：“不过看在小榆这么可爱的份上…就勉强吧……”
秋榆噘着带着两颗小牙印的嘴，紧攥着手里的一把糖：“再见！”说完掠过她就要走。
“小榆真的要走吗？”
秋卿把手放在嘴边：“走了就再也见不到秋卿姐了哦~”
秋榆停下来，磕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人照顾。”
“那小榆是长大了吗？”
“是！”
秋卿噘着嘴，玄然欲泣：“长大了就不想管秋卿姐了吗？”
“我…”秋榆低着头，又顿了好久，握住糖果的手松下来，“你有妈妈照顾…我只是个累赘而已……”
豆大的眼泪掉在公园的沙地上，立刻浸出湿痕。
果然是在为今天的事情生气……
可这些话是谁跟他说的呢？
妈妈？
没可能，当时人那么多，她不会说那些话，
老师？同学？
总得有一个多嘴的吧？
没等秋卿想明白，秋榆转身就走了，脚踏在沙地上，踩到掉落的树叶，有着碎脆的响声。
秋卿丢下书包，跑到前面揽住他，把那只流泪的猫猫头压在自己胸口上。
“小榆要是想走，为什么要蹲在这里呢？”
“我…只是路过而已……”
“明明蹲得腿都麻了……”
“我……”他吃不住问，在她怀里拱了两下。
秋卿把人抱紧了点：“小榆还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他不说话了，就在自己怀里抽起鼻子来。
准备落下的日头变成了橙黄的夕阳，公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散了，地上小书包爬上了两人三只黑色的小蚂蚁，顺着书包的拉链找缝隙。
“再哭的话，书包里的糖就要被小蚂蚁吃掉了……”
“呜？”哭红了眼的秋榆回过头，把自己全部的家产捡起来，拍掉拉链上的小蚂蚁和书包屁股下沾着的沙粒。
“不走了吗？”秋卿紧跟在他身后，怕他会一下子跑开，“是不是觉得还是要留下来陪秋卿姐好啊？”
秋榆用袖子擦掉脸颊上的泪痕，把手里抓着的奶糖伸到她手里：“这个给你……明年可以陪我一起去报名吗？”
“当然可以！”秋卿从他手心里接过糖，“明年我请假也要陪你一起去。”
“你会拉着我手吗？”
“当然！”
“万一人很多把我们冲散了怎么办？”
“那小榆走在前面，我在后边用手圈住你脖子，就不用被冲散了~”
“姿势好像有点奇怪……”
不过……
后来的开学，自己也没去来着。
为什么没去？
哦！
开学前两天有个奥数比赛，她出风头去了……
那后来自己为什么没去？
emm……
好像他没再提过，自己给搞忘了。
要不是这次他又不想上学了，还真不一定能临场想起来。
这么说，这个鸽子，她已经放了有十年了！
要不要回头？补救一下？
出门的时候手背在后面握拳……现在回去会不会看到小榆在哭？
好像…很不错唉？！！
有多少年没看到过他哭了呢？
眼睛红红地扑到自己怀里，手紧紧地压在背后，想听人说好话哄，又不敢开口……
秋卿身心俱热，身体里好像有股风吹到了落在干草堆里的火星上。
似乎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诞生了……
要不，
请个假回去？
缺席一两个会……没关系的吧？
秋卿刚拿起手机，身后便响起一片连续不断的喇叭声，
自己刚才似乎…正在等红灯来着？
抬头一看，已经走过去十几秒了，后边的车正在催她。
秒变大聪明了这是！
……
“小榆！”赶回来的秋卿停车在门口，小跑到家，没有小哭包，角落里也没有人缩着身子抱脑袋蹲……
来晚了？
哭过了？
还是根本没哭？
秋卿还没来得及失落，催她开会的信息就连线轰过来了。
完球……刚才忘记发请假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