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榆从来没有想过能来这里。
在秋卿姐还在小学的时候，身上经常会有伤，瘀青是常有的，过久进行体力训练后身体也会受到一些损伤，有一段时间，秋卿姐就是药酒味的……
“要是长大之后能当医生，帮秋卿姐治身体就好了~”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所以秋卿姐才自作主张地帮自己选了这个学校吧？
这所离家很近的中医药大学，一直是小时候的憧憬来着，
不但能学到喜欢的专业，还可以经常回家看秋卿姐。
但是……
以前的话，秋卿姐真的还记得吗？
明明收过自己的糖，亲口答应过要和自己一起报名，但这事她好像已经忘得干净了。
虽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想起来心塞塞的。
学院大门是用巨石堆砌起来的拱门，大门外的景观盆种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石上刻着“南方中医药大学”的名字，秋榆刚进门，入目即是一座大型的鱼人雕像，长发黑眸，手里拿着一把药草，面容和善，全身只靠单薄的鱼尾撑起来，第一眼看，有马踏飞燕的惊震感。
准确来说是鲛，永鲛，代表着永生。历史书上的小框框有写过，永鲛生活在海里，也可以上岸，但时间极短，教人类用草药治病的，受到天罚，从此以后只能生活在深海，永世不能再上岸……
这类信息的真实性，大概就像历史书上的杨贵妃有狐臭，王昭君是斜肩这类野史的可信度差不多，但这个观念在凤昔古代的中医根深蒂固，永鲛就成了中医眼中一个吉祥物的存在，在名大中医的诊室桌面，许多小诊所里，都能见到这样的永鲛塑像。
秋榆来得还算早，路上没什么人，服务的志愿者还在准备，秋榆自己进了学校，跟着路标地标晃了好一会儿，终于迷路了。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太阳越来越大，秋榆拖着行李箱跟志愿者找到队伍时，报名处前早就人满为患，看着人挤人。
报名处是一条直直长长的通道，两边有景观树挡着，本来是遮阴又宽敞的地方，但大家为了躲太阳，不愿意出去，原来整齐的队伍变得弯曲拥挤，加上大家手里几乎都拖着行李箱，光是看着就让秋榆感到窒息。
不知打哪儿来的风往人群里一吹，带出来一股热腾腾的气……
要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先，人少了先？
秋榆转身一看，毒辣的太阳把地面烤得在冒热气，一辆缓行的校车路过，一只长了老年斑的蚱蜢想碰瓷，肚子的黑汁让轮子碾得喷了二十厘米远，
画面过于美丽了……
算了。
秋榆抹抹额头上细微的汗末，拖着小行李箱排到了队伍后边。
队伍慢得像蚂蚁爬，秋榆熬到人群中间，口干舌燥，唇皮被风吹得微硬，两条腿打得僵直，大有就地躺下的冲动，心情在周围人的断断续续的聊天声和笑声里逐渐失去平静。
秋榆觉得顶不住了，想走，回头看一眼身后长寿面一样的队伍，又不太舍得。
已经领先这么多人了……
可是好渴……
鸡肋了，吃不下又舍不得丢。
秋榆看一眼身边的人，基本上都在玩手机。
秋榆也拿出秋卿给他买的，翻了两下，打开微信，空白如纸，悻悻地收起来。
他有种会被人碰到手机，一个抓不稳掉地上摔坏了的错觉。
刚拿到不久的手机，是喜欢保护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秋榆渴得嗓子出烟，舔舔干巴巴的嘴唇，可好像舌头也是干的，属于无用舔舐。
好后悔没买水，
还以为大学地方大报名快，没想到比高中的还要挤！
秋榆听到了水声，小耳尖动一下，往前看，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热裤的女生拧开水瓶，仰起天鹅颈，半侧着身，透明的瓶子里清澈的水怼在樱桃式的小嘴上，
咕咚咕咚~
小气泡往瓶底冒，秋榆口水也往下冒，有种望梅止渴的感觉。
那张小嘴真幸福…能亲到矿泉水瓶！
“谁啊？别挤啊……”
“踩着我了，后边的干嘛挤上来？”
“是前面挤的吧？哎！我行李箱！”
……
闷热的小环境挤了起来，像一群在热浑水里生活的鱼群突然游进来几条水蛇，秋榆握紧手里的行李箱，身边的人紧挤在身边，手臂碰着手臂，脚踩着脚，秋榆眉着拧得紧紧的，空置在一边的手没拿手机，不知道让谁抓住往前拉……
“艹！哪个狗东西摸我？”
前面穿着热裤的女孩子尖声叫起来，仿佛是钢琴声里响起破空的唢呐，竟然都静下来了。
秋榆愣了一下，手才想收回来，一只热乎有力的手抓到了手腕上。
完了……我成替身了？
秋榆寻着手腕上那只手看过来，正好对上女孩的金刚怒目，整个人都蒙了。
“不是，不是我！”秋榆紧张地辩解两句。
“你手就在这儿！还想赖？”女孩狠狠地伸手要打他脸，秋榆躲了一下。
“怎么了？”
女孩正想抬腿踢档的时候，中气十足的女声扬过来，人群里自动让出一条道，走出来一个戴着红色风纪袖标的女孩子，神情严肃地站到两人面前：“是他猥亵你吗，同学？”
其实这种事最近在学校发生频率有点高，好像是某个不良的“作案团伙”。
身为风纪委的星颖看一眼前畏畏缩缩的新生……
模样很端正啊。
脸看起来很好捏的……呸！
作为风纪委，怎么可能以貌取人？
颜值即正义这话在自己这里，是绝对行不通的！
“就是他！我看着他想要把手伸回去！”女孩抓着他的手不放，另一只手直直指向秋榆。
秋榆看着指向自己的那根手指，感觉好像有根刺点在眼前，不敢直视，眼睛往旁边一扫，一双双嫌弃的眼睛，还有几个竖起正对着自己拍的手机……
秋榆连讲台都没上过，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关注，更何况还是这种舆论关注……
“不是我……”秋榆喉咙干咽住了，声音淹没在了微杂的人声里。
星颖走近他：“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他这是做贼心虚了。”被吃掉豆腐的女孩神情逐渐微妙，大有种在替天行道并失声的快意。
做贼心虚可不是这么判的，
哼，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气，怎么能这么草率地判断？
被一堆人看着，对方也许只是单纯地紧张也说不定。
星颖微微摇头，拍拍女孩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说话，接着上前几步，挡在她和秋榆中间。
“这里可是有监控的！如果你肯向这位女生道歉求得原谅的话，那我们可以从轻处分，不然闹到学校那边的话，可是会被——开除学籍！”
秋榆被她这话一吓，迷怔了，下意识地要回头看。
“我只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考虑！”星颖注意到对方扭头的动作，立刻把他吼回来。
秋榆的思绪顿时清晰了些：“我没有…是刚才乱起来的时候，有人拉我手往前伸……”
星颖脚尖在地上一点：“想清楚了吗？”
事实？还是掩饰？
“我看见了！”身后一个男人郑郑有词，举着手机恨不得往秋榆脸上怼，
“他刚才就一直叮着女生看，还咽口水。”
“咽口水都能看见？是不是真的？”
男生继续嫉恶如仇的发言：“我刚才就站他旁边！”
他其实也看了人家，口水也跟着咽了……
但他胆子小，没敢摸。
你小子！
指认的男生心中暗喜。
占了便宜不想认可不行，我都没那手福，能让你先享了？
“我也看到，他刚才是一直在盯着人家脖子看。”
？？
秋榆转过身，脚有些打晃，眼前的人好像在围着他转，声音颤巍：“我只是口渴了，看她喝水而已……”
哦~
蹭蹭不进去是吧？
拍他的手机更多了，有几个没开闪光灯，照得秋榆眼睛生疼，秋榆身后都是冷汗，下意识地低下头。
要是有洞他早钻了……
可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干啊！
“去查监控。”秋榆走上前，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真的要去查吗？”星颖抱着胸站在他面前，“现在这么多人证，我看你还是跟人家道歉吧——考上大学可不容易，要是一进来就因为这事被开除学籍的话，父母会怎么想？你也不想他们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吗？”
“这种人渣根本不配上大学好吗？”穿着热裤的女生站到星颖身后，“我看还是直接去查监控好了！”
大聪明女孩为自己正义执言默默点了个赞。
啊~这位二逼学妹请你闭嘴谢谢。
星颖瞄她一眼，朝她使了个眼色：要是监控真的照得到这个角度，我用得着会-费劲儿演戏？
女孩心领神会地看向四周，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
好像冲错方向了捏……
秋榆手心流了汗，感觉背后火辣辣的，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耳朵捕捉了无数指责和骂他的低语。
在高压的指责下，生活向来不受关注的秋榆怂了，思绪也跟着乱起来。
自己一定没摸吗？好像有吧……
万一那人就把自己手伸到前面，靠得很近，在监控里看就像是摸到了的话……
那秋卿姐的脸，不就被自己丢光了吗？
以后的工作说不定也会受影响……
流方斐语，自己和她又没血缘和义务关系，她又跟这里的领导卖过交情……万一这些事传出去之后，她的同事会怎么说她？
找关系进后门？
包养小白脸？
包养的小白脸嫌她老，开学就忍不住乱搞小姑娘？
秋榆是老牌受诽谤人了，话能传得多离谱，他能不知道吗？
而且这不能同日而语，
他在学校倒还没什么，试照考饭照吃，分数不会因为这些降低，
但秋卿姐不一样，事业单位传出这些，影响肯定比自己大，而且……万一没处理好，
她一个女生，以后怎么找男朋友？
好狗血……
这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误会而已！
只要查一下监控，什么误会都没了……
可当时人那么多，万一没拍到真凶…照这上趋势，自己绝对会被当成替罪羊推出去的……
女孩知道周围没监控之后，收了收味，话气放软：“既然学姐肯给你机会……你向我道个歉，这事就过了吧。”
周围也有几个人抬头找摄像头，没找着，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咧着嘴笑，吃她们空手套白狼的瓜。
秋榆满脑子都在纠结，只觉得身上被仇恨和鄙视的眼光射穿了无数个洞。
这些人乱起什么哄啊！
可恶…如果他们不围着自己的话……
星颖抱着胸，一“怎么样学弟？是道歉？还是查监控等退学？”
“如果你肯好好道歉的话，我会考虑原谅你……”
处在舆论中心的两人唱双簧似的给秋榆下套，周围越来越多人知道周围没有摄像头的事情，乐呵呵地等着吃瓜。
甚至连本校八卦大咖的微信官媒也击混了进来……
标题还在纠结，是《勇者短刀折断记！》，还是用他的大脸当封面，叫《论化学**的一百种方法》？
“我没有做……”秋榆耳边嗡嗡地，心里很憋屈。
底气不足，垂头丧气的小垃圾，在星颖和女生的眼里像败犬一样。
“认了吧，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指证秋榆盯着人家噎口水的男生也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开始起哄。
“我……”秋榆被周围竖起的手机照得有些麻木了，脑袋压得低低的，思绪被搅成了一摊浑水，喉骨咽动着，干巴巴地没有一点水进去。
“你说这么多人看见，都有谁呢？”
眼前出现一道阴影，一点点熟悉的味道吸进来，整个身体都为之一振。
“我看见他盯着人家猛咽口水了。”
“才这个年纪就听不懂人话了吗？”暖玉转身狠盯着发话的男生，“我问的是手的事，你说嘴的事干嘛？”
男生看着这个气质与颜值不符的女人，话有点磕巴：“我、我虽然……”
“而且按你的思路，身边站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女生喝水你不看，专盯着一个男生噎口水…”
你这指定有点特殊爱好吧？
暖玉的话带着引导的倾向，又停得恰到好处，吃瓜的目光成了滑稽眼，纷纷看向作证的男生。
男生看女生喝水有什么奇怪的？好像我也看了！不丢人。
但你在这时候看人家男生噎口水，那可就……
晚上要一起练剑吗？我捡肥皂超快的哎！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