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个大人了……
换作是以前,听他说这种话一定会马上朝他发一通脾气吧?
秋卿心里乱槽槽的,没当面回他,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房间。
秋榆不敢留她,原地站定。
这不是一道持有唯一答案的数学题,秋卿无法立刻给出自己答案。
她也是才知道,毕业后的工作并不像大多数人表面说的那样云淡风轻,要想地位稳,还是得卖命做任务,行内人都管这个叫通勤。
不通勤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公务员,一辈子就待在那儿,没有升职加薪,每天就是按点下班。
她辛苦了十来年,可不是为了这个!
自己的成绩好,通勤少些,一般做几次就能升上去,身为头部的毕业生,通勤的难度一般不会太大,而成绩差些的就不一样了。
通勤次数多,通勤难度也高,有去无回不是新鲜事。
可这并不代表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安全。每年被派往各个国家执行任务失败,当场吞药自尽的比比皆是。
她连保险都买好了,写的当然是小榆的名字。
秋卿鼻子有点酸, 莫名生出一股感动,但不多。
保险上钱赔得越多,说不定秋榆没得越快……
官场上是谁没个对头?
例如现在,田言帮了忙,那自己就属于田言一派的,保守党的纪派和皇党的连派就是自己的对头。
田言这派她是清楚的,废子无用,自己没了,秋榆她就不会管。
而相对于其他派系的人来说,把恨之入骨的对手最重视的人玩烂之后拿钱走人,再把这个卖相好得一批的男孩子卖到度地狠赚一笔……
这不比当她面偷吃贡品爽得多啦?
哦!按那些人的变态程度,可能还要在自己灵堂前对着遗像玩……
秋卿莫名地想到了输红了眼的纪雪韵——她是绝对有可能的!
或者她自己不上,招几个男人来?
怎么自己考得越好,小榆反倒下场越惨了?
秋卿躺在床上,想到那些场面,脸色一下子冷下来。
好歹是第一啊……干嘛这么悲观?自己应该往好的方面想才对吧?
那么假如,自己顺利上位,混得风生水起…然后,让小榆吃上热乎乎的软饭?
似乎也不太可能……
自己是要上班,他可能自己一辈子待在家,每天做完自己的工作,就好好做饭等自己回来,吃完一块闲聊……
这样的生活一两年或许可以有,但不可能长久。
他已经长大了,会向往外面的生活,他会无聊,会闷……
然后找个女朋友,说不定那天回来会再好看到他在和女朋友修水管!
秋卿一个激动,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
但是……
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吧?
但她接受不了。
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榆,某一天会亲昵地喊着别的女人小名,然后替她洗衣服做饭,跟她搂搂抱抱……
也许可以更进深一点想,
是在自己执行任务扑街之后,他并没有立刻遭到报复,用自己的钱跟别的女人一块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一边被别的女人抱在怀里聊天,没事还念叨着“秋卿姐我好想你” “秋卿姐以前对我很好”,然后细数小时候堆沙子和偷小区里果树上结的果子之类的事……
怎么感觉……
血压上来了啊!!
寒窗苦读,没日没夜地训练,到最后竟然是为了自己牛自己?
真的……这已经不是幻想了,是自己一命呜呼之后,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到那时候,汤姆猫恐怕都得给自己稍稍,双面龟得给自己表演个仰泳。
这种事情就算讲得再怎么天经地义,她都觉得不可理喻!
凭什么自己好不容易照顾长大的人,最后还要拱手让给别人啊?
那就自己要喽?
秋卿面色严肃地拿起手机,翻开一张合照……
十岁的秋榆站在中间,自己在他后面用手圈住他的脖子,下巴搁他头顶上。左边是用胡萝卜头当鼻子的雪人。
小榆……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长相品性她都很满意,也喜欢他为自己转来转去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沉迷于他对自己的依赖,希望他满脑子都想着自己的事。
可那跟男女之间的情爱似乎没什么关联,情人之间应该是暧昧的,有各种各样的冲动和情愫。她对小榆却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不会想跟他接吻,也不会想进行越界的触碰。
她觉得自己更像是把孩子养大的姐姐,类似于一个老父亲的心理,对于一手拉扯大的女儿,拱手让人,觉得是白菜让猪拱了, 心里百倍痛惜,十分不情愿;
秋卿觉得自己更极端一些,她是既想跟秋榆保持和睦的亲情,又要求他不能跟其她女人,甚至是男人有任何关系;最好是把他自己的友情、爱情、同情……全部归结成对自己的感情上来。
能这样当然是最理想的!
但对秋榆太不公平了吧?!
这种自私虽然实现的那一刻会很爽,但最后会反弹到自己身上;
比如现在……
本来求知欲满满的小榆,是可以顺利的考上名校之类的……现在有种被自己毁掉的感觉,
其实是怪自己不争气?如果自己现在是掌有实权的人,那就不用担心小榆未来的问题,刚才想的事都可以无疾而终;
可自己只不过是刚走进官场的黄毛丫头而已啊!甚至现在手上只有几千块钱……
难搞。
秋卿把手机丢过一边,两手一摊,在床上摆个大字。
不过话说回来……
对于这些,小榆他是怎么想的?
小时候可能比较迟钝,现在很多事也该想明白了吧?
对于妈妈让他跳级的事情,他是怎么想的呢?
还有同学间传他跟自己的谣言,他心里对自己又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一问三不知……
秋卿面无表情地吁口长气,
原来……在这几年,自己跟秋榆的感情,其实已经严重脱轨了吗?
门忽然开了一条小缝,秋榆拿着一包糖果进来了——白色的小兔子纸包装,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秋榆把糖放在书桌上,有些拘束,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也只敢坐一半……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躺会就好。”说着,秋卿从床上坐起来,漆黑的眼眸打量在他身上。
跟刚才的照片相比,跟前些天在医院见到的秋榆相比,似乎又变了好多……
可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气质吗?因为想着自己出去工作了,所以看起来有了点大人成熟的味道?
秋卿说不上来,可总觉得那双柔软的眸子里沉淀了些什么。
好比春秋两季水潭的区别。
春时生机勃勃的,但很闹腾,有小孩子气;
秋天每天被烈日灼烧,又漂了枯黄零丁的落叶,就成熟安静不少……
“要吃糖吗?”秋榆把糖果撕开,递给她。
两人间默认的和解方式……
小时候是忽悠他帮自己干活用的奖励,从此以后她的柜子里经常备着一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意义和用处也逐渐增加了。
发生小摩擦的时候可以用它来哄,晚上偷偷一起吃零食也有它……
“啊——”秋卿没接,稍微张嘴迎上去,秋榆捏住一头,放她嘴里。
甜的,口水浸过,软了,一点点化在嘴里……
吃过很多遍,早已经不觉得很好吃了,但它似乎具备了某种勾引回味的魔力,像录像带开始回播用的按扭,
叽叽喳喳地绕在自己身边问自己今天学校过得怎么样; 听到自己数开始之后,一脸认真,小手拎着衣服翻翻叠叠给自己收拾衣柜,完事之后还会劝她“没事的啦~下次秋卿姐一定会赢的……”
让人骗了还傻乎乎的高兴的秋榆,和眼前平静温婉的脸重叠,秋卿眼睛酸了一阵,心里的愧疚像被打气筒塞住口的气球般涨大。
那个整天绕着自己转,把她当偶像的小男孩,好像,一直都这么无条件地给予她信任和关心啊……
“对不起啊……”
模糊不清的,秋卿道歉了。
如果亲口告诉他一切的真相……
小榆是不是就不会再理自己的秋卿姐了?
秋榆愣怔了一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事……”
没事?
他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吗?
秋卿如同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抬起头,对上秋榆平静得泛着柔光的眼眸。
深秋的日终落云边,柔软的金光映浮在同样柔软且分明轮廓上,
窗外飒飒的凉意沁人心脾,那双神似离人的眼带了一圈微不可见的红。
好像……
以前,现在,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他或许会反抗,会不满,但从来没埋怨过她,
因为怕两个人一起难过,所以总会自己默不作声地消化和接受,就像当初那个告了状,又伸手护着,不让树条打在自己身上的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