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向来了。”夜迟迟低声招呼了一声。
林向点了点头，双唇紧紧抿着。
夜迟迟带着他往里走。
灵堂。
老张的葬礼来了许多人，有些林向认识，有些他很陌生。
“阿向。”出声的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除了方正沉稳的脸以外，让人容易注意到的还有他明显的妖族特征。
——狼耳。
这是一位化形的狼妖。
“赵叔。”林向恭敬地回应。
“节哀。”被林向称作赵叔的中年男人宽慰了一句。
“谢谢赵叔。”林向低声道。
林向没有和中年人攀谈，简单几句之后便继续往里走。
一进来灵堂就看到中央的棺椁，林向心情愈发沉重。
他却没注意这位被他称作赵叔的四阶狼妖在他转身之后朝夜迟迟微微躬身。
夜迟迟的回应仅是轻轻挥手。
林向一路来不断和相识的长辈低声打着招呼。
到了棺椁前，林向见到了张叔遗女，也是夜迟迟要他看护的对象。
清清冷冷的少女，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更是苍白，破碎又支离。
少女跪坐在棺椁边上，手掌摩挲着棺椁。
低着头注视着棺椁里一言不发双眼紧闭的父亲。
林向的靠近没有被她注意到，直到她低垂的眼眸余光里出现了林向的脚。
她抬头看向来人。
“小向哥。”少女见是林向，便低声打了个招呼，声音嘶哑。
林向看着少女憔悴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又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冷香。”他点头应了一声。
在少女边上坐下。
他上一世就是孤儿，自然是没有父母，也无从有过亲人离世的经历。
但这一世神应小队却待他如己出。
或许是因为常年出差见不到家中子女所以把思念寄托在他身上，或许是因为别的，但林向是个成年人，他不会矫情的去在乎那些事情。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确实把林向视若己出，张叔对他来说算是半个父亲。
他的悲伤或许并不比张冷香少，但他不方便表现出来。
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候算怎么回事呢？
即使悲伤也名不正言不顺。
而张冷香的情绪似乎在林向这一个坐下来的动作就有了宣泄口。
少女扑到林向怀里嚎啕大哭，“向哥，向哥，向哥……”
“我爸没有了！他没有了！他明明说、明明说过两年就退休了的！他说会回来陪我的！”
林向只是沉默地拍着少女纤细瘦弱的背。
“他、他明明、明明出事之前还说马上就回来，说好一定来送我上高中……他骗人！骗人……”
林向心里揪得难受，“张叔……他……”
他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此时言语无比苍白。
少女苍白纤细的手死死抓着林向的衣服，“小向哥……我没有爸爸了……”
林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似的抚摸着少女的背。
泪水很快浸湿了林向的衣服。
张冷香呜咽了许久。
最终在林向怀里沉沉睡去。
林向还是轻轻地拍着少女的背。
抱着她一动不动。
“小向？”有几分熟悉的女音响起，声音轻柔又小心，似乎生怕一不小心把林向怀里的少女吵醒。
“宋阿姨。”林向的回应同样小心翼翼，甚至害怕发声的震动惊醒怀里的少女。
“香香睡着了？”
“嗯。”
“那就好，自从老张出事之后，她到今天都没怎么合眼。”
“那您……”林向关切道。
“没事的，老张干这一行的嘛……只是没想到这样仓促——香香就麻烦你照顾了。”宋白疲惫的脸上浮现一抹歉意的笑。
“没事的，您忙您的。”林向只是轻轻摇头。
林向看着宋阿姨离去时摇摇晃晃的背影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痛。
张叔啊……
他眼眶也有些泛红。
少女没有睡太久，一个小时之后她就惊醒了，着急忙慌地挣开林向的怀抱，连滚带爬地扑向棺椁。
在看到棺椁里的张千仞依然在里面的时候，才如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贴着棺椁慢慢瘫了下来。
林向也终于能见到张叔最后一面。
他站起身，双唇紧抿着，牙关紧咬着，手指有些发颤地触摸棺椁外层的玻璃。
‘手的高度！这样就撑不住了吗？成年人！？’
‘发力技巧是手腕和手臂成一体，视线和准星和目标成一条直线，一开始抖是正常的。’
‘诶小家伙我给你说，我那闺女可漂亮了！就是不怎么喜欢说话，回头有空我带你去见一见。’
‘你姐说走就走了啊……没事，林向你回头有事就打我电话，嗯要不然你到我家住吧？’
张千仞，一个不算稳重的中年男人，喜欢开玩笑，时不时就调侃一下林向，最喜欢就是看到林向急眼又不好意思生气的样子。
他没有把林向当做小孩，也没用把林向真的当做同龄人。
给了林向父亲的包容和慈爱，以及朋友的温暖。
但那些过往此时像是剖开结痂伤口的刀，林向只觉心脏隐隐有些抽搐。
这是林向第二次看着能算做自己亲人的人被火化。
宋阿姨抹着眼泪泣不成声，要不是林向扶着站都站不稳。
张冷香死死抱着林向，浑身颤抖。
林向其实也想哭，但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没有人还有那个名分能照顾这对母女，所以他不能哭。
一直到张千仞变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一直到宋阿姨颤抖着手接过盒子。
一直到林向扶着宋阿姨抱着张冷香回到家。
一直到张冷香再度在林向的怀里睡着。
“宋阿姨，”林向在宋白对面坐下，“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联系我——我最近也会去江中中学上学。”
“小向你……”宋白明显有所察觉。
“阿姨，保密事项。”林向叹息着说到。
“你还在为他们做事吗？”宋白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大概是因为丈夫就是死在洞里，她现在对神应的观感非常差。
“一日是神应，终生是神应，”林向颓然道，“我现在已经不出外勤了，但仍会有任务派发到我头上。”
“不说那个了，阿姨，我们加个好友吧——嗯您回头把我推给冷香，还有这是我的电话号。”林向不愿多谈，转换了个话题。
“还和香香有关系？！”宋白声音忽然高亢起来，保养得极好的秀美脸蛋因为愤怒和惊恐而扭曲。
“……无关。”林向艰难地摇头。
“到底是什么？！”
“保密事项，阿姨……唉……但其实我也不知道……就连张叔出事我也是迟迟姐告诉我我才……”林向有些歉疚地说道。
宋白的脸色和缓了少许。
“张叔视我如己出，您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请一定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啊这有张卡还请您收着。”林向突然想起来之前张千仞也同样给过他一笔钱。
——‘臭小子，这是你张叔的私房钱，先借你使使，要是回头我还没死你可是要还的！’
林向的表情开始抽搐，他的脑袋逐渐低了下去，“这是……张叔之前让我保管的钱，说是私房钱吧……好像。”
许多回忆突然涌上心头，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了。
呜咽。
极其小声的呜咽。
这张卡里他其实还是加了钱进去的，毕竟孤女寡母的生活肯定也困难。
呜咽很快被林向控制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林向重新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那宋姨我先走了。”
宋白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点头。
送林向到门口。
“小向，有空的话多来啊。”
“我会的宋姨，不用送了。”
门被轻轻合上。
宋白之所以没说什么，是因为她想起丈夫说过的林向的情况特殊，是穿越过来的。
毕竟林向内里本就是个成年人，宋白反过来的安慰或许会让他内疚。
其实按理说宋白和张冷香本来都该对林向多少有些男女大防的意识。
但宋白几乎也是看着林向长大的，加上张千仞对林向真像是亲儿子一样，于是不管是宋白也好张冷香也好对他都没什么防备。
而林向对张家的每一个人都非常亲近又礼貌。
再加上林向即使是在张冷香小的时候都很注意异性之间的距离，宋白更放心了。
林向回到廉租房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不过还好他早就设置了存稿定时发送。
好赖是没断更。
林向随便翻了一下后台。
数据还是那样半死不活。
他又是一声叹气，人生总是这样，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悲剧和不如意。
算了。
后天开学了，这两天得多写一点……一些白天的零工也得停了，还得跑一趟跟人家说一声。
林向想着，手指落在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