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任何极端的情绪或者表现，只是冷静地问道。
“时间……不清楚，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个小时。”林素眼神空洞，在林向身边坐下。
“这样，那……一切都完了？”林向抬头，看着那扇封闭的铁门。
门外现在是什么景象？
只是来洛阳落脚罢了，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一切都完了，小向。”林素忽然笑起来，手撑着身后地板后仰，望着天花板，虽然笑着，但眼神依然空洞。
“所以，刚才的警报是？”
“边境有‘洞’崩溃了，里面的玩意全都跑出来了。”
“嗯。”
林向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铁门。
出不去了啊。
“林向你说得对，大概，我确实没人要了。”
林向下意识转头，林素抱着腿，脸枕在手臂上侧着头看着他。
林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说实话这个时候林素说这种话，他确实是有点内疚，但谁又能想到呢？
“没，”林向嗫嚅着嘴唇，“那只是……我瞎说的，你很漂亮——如果能改一改你的脾气就好了。”
林素一下子扑哧笑出来，素手一伸，拍在林向头上，“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真有你的啊林向。”
“万一呢，我是说，万一呢？像上次一样？”林向脑袋被拍得一歪，但他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是突然问道。
“不可能的，林向，你不清楚，像这种已经被‘潮汐’淹没的城市，即使是神应，大概只会选择放弃，”林素道，而后又安慰似的说道，“不过也说不准，没准……呢？”
林向看着林素脸上的强笑，默默地把手放到她头上，轻轻地抚摸。
死亡。
一个林向曾经近距离接触过的事物。
恐惧么？
林向在心中问自己。
答案是确实恐惧。
于是林向颓然叹息。
没想到自己的异界之旅仅仅是到十三岁就结束了啊。
“要死了啊。”林素眼神温柔，看着林向的手，轻轻覆上。
“小向。”
“嗯？”
“我……不想……”林素的言语忽然艰涩起来。
“不想什么？”林向还在回忆自己两辈子的人生，头也没回地问道。
一双有些冰凉的手抚上了林向的脸，手指修长，有些茧子，大概是常年握枪和战术刀的缘故。
掌心湿润，或许是伤口，或许是别的东西的血液。
林向的视线被轻轻掰着与林素对视。
“怎么——”
林向回神，刚要问点什么，林素就用行动表明了她不想什么。
和想什么。
林素的唇和她的手一样，都是冰凉凉的感觉，要让林向说的话，像是在吃果冻，放进冰箱上层一小时左右的果冻。
铁腥气在林向的口腔里绽开。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林素做了什么。
他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上一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的不知道准确与否的知识：人在受到生命威胁之后，对繁衍的欲望会极大提高。
他有些混乱，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林素……姐……”
声音沙哑。
“交给我。”
声音温柔。
……
林向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弹起来，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林向表情极为痛苦，整张脸的表情都扭曲了。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林向有些呼吸困难，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床边，烦躁地在床头抓过一包烟，敲了下烟盒底，一根烟弹到了他唇间。
沉默着点上，看着窗外的黑暗发怔。
——记得那次被林素骗着做了之后，他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回到房间的床上了。
无论他怎么问林素，林素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林向还记得当时林素的说辞是‘你在等我的时候晕过去了，原因不明，就连你迟迟姐都看不出来你的问题’。
可笑的是，林向还信了！
谁又能想到有人能够屑到这种程度？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用‘潮汐’来骗林向和她……
笑死，那种等级的‘潮汐’她一个人就能搞定。
林向深深吸了口烟，烟丝燃烧的光亮在黑暗中无比刺眼。
但那样狡猾的家伙、无赖的家伙，那样……强大的林素。
却死在一次单人外勤任务中。
原因是当时给的资料和实际情况完全不同，资料上说仅仅是丙类灾害，但实际上是成群的乙类灾害。
现实不是小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每每化险为夷，临阵突破之类的林向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任务描述里，说她在整个神州东南地区和自己的生命之间选择了前者。
就算是林素骗他的事情，也是在林素死后从夜迟迟那里知道的。
虽然夜迟迟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只是一句‘当时素素跟我说先不要去找你们’，他就完全懂了。
但懂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人已经没有了。
他亲眼见着林素的尸体火化，骨灰盒就摆在这间屋子唯一的书桌上。
林向怔怔注视着夜空，将手中夹着的剩下的香烟按灭在窗边。
真该死啊，人都死了还时不时……
林素的死和之后神应的扯皮也是他真正对神应萌生退意的原因。
只不过虽然现在人处于半退役状态，仍旧需要听召，只是不需要固定出外勤罢了。
但不出外勤就意味着没有补贴，只有一笔连房租都付不起的薪资。
这也是为什么他见到夜迟迟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厌烦。
算了，既然起了就不睡了。
林向轻声叹息，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点开word。
咔哒咔哒开始敲击起来。
自从退出神应之后，他为数不多的经济来源就断了，甚至当时林素的赔偿金最后也没落到他手上，神应那边给的理由是：并非血亲。
蛮搞笑的，但林向当时也无心纠缠。
虽然在赔偿金最后在夜迟迟的争取下多少还是要来了一些，但那些说实话就连在洛阳买个厕所的钱都不够。
而林向又不愿意接受算是战友又算是长辈的小队成员们的接济，毕竟他也是孑然一生，没什么牵挂也没什么必须用钱的地方。
离开边境之后他在四处辗转，干过许多门槛比较低的活，像是擦盘子啊便利店店员啊之类的。
最后发现似乎写小说的收入相对高些——如果不扑的话。
于是目前林向的生活状态就是到处打零工的同时，每天写点。
就像抽奖，只要成了一本就行。
至于夜迟迟留的那张卡，他是不打算动的，没别的，单纯花起来烫手。
屏幕前的林向又点起一支烟，烟雾向上散去，很快充斥了整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