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军队的第二天我终于捧着相机咬着笔杆子开始正式采访,按下快门后镁粉燃烧的白烟反复在营地里冒起。
从普通士兵到小队队长,再到职位更高一点的长官,然后再找护士和军医,我尽可能找不同的人采访。回答也各式各样,尽管我的提问非常公式化“对战争的想法,害怕不”“有在战场上经历什么难以释怀的事”“有对家人想说的话吗”“战争结束后有什么想法”这几种。
有回答说胜利后想去酒吧找自己常点的某个女郎,想埋在对方的温柔乡里舒畅下;有回答想吃母亲常做的牛肉汤,并说那是天下第一美食,还邀请我也得尝尝;有人拜托我身上有没有烟草分他点,因为他的吸光了,我只能回答说没有;有人问能否拜托给他登个征婚启事,我说不,这得问过主编,我私自不能决定,结果对方却又说那我把妹妹交给你,成了一家人后妹夫总得帮大舅子这个忙吧……坑妹啊。
采访很顺利,尽管搜集的的新闻资料没太多有意义的,比花边新闻无趣。但采访也很别扭,这问题出在我这个记者自己身上,因为心不在焉,昨晚女军医的事还在我脑海里徘徊。
我不太能理解当时那句话的含义,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人对此感到疑惑,也没详细解释,只是接着说:“在战场死去的人们遗体一般都会很凄惨,成年人也不一定能忍受,还有就是我希望能尊重他们,所以你能不能……”
这句我了解了,是逐客令。但在走出小木屋时,背后又传来一句话“如果实在介意的话,改天再询问我吧。毕竟不能让死者耽误活人的生活,时间不早,你也得休息了,记者先生”。
那你就不休息吗——但这句话我没能说出口。
我坐在小帐篷中翻阅着采访笔记,里面少了一个人,就是我在意的那位薇伊军医。白天有遇见一次,却被以忙碌拒绝采访。情理之中的状况,今天也仅有两名护士抽空听我提问。所以在今天采访时我有旁敲侧击向其他人打听这位女军医状况。
人很好,也很美;想看她的右半边脸;感觉有点怪,就是说不上来;她的气质有点高贵,以前是上流社会的人吗;医术也很精湛,当军医实在是屈才了;有见过她开枪,枪法超级准……
看得出来那位女军医颇受这群血气方刚的士兵们欢迎。我没敢询问有关她与尸体的事,但却无一人主动提起,我不信像昨晚的事发生在军中,仅有我这个刚来一天的记者知晓。
既然如此就再去见她一面,记者的求知欲让我不加思考就下定决心。
又到了晚上,我独自站在那间小木屋外,太阳西沉后冷意渐渐开始侵袭身子。这里是那位女军医的休息处,她不是铁人,昨晚忙碌到如此迟,想必今晚应该会早点来休息,作为医生的她应该更明白保持健康这点。
感觉自己好狡猾,像守株待兔的猎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月升起高悬至夜空中,期间我无数次掏出怀表看时间,然后再看向那一堆帐篷,内心开始被急躁填满。临近午夜都不肯来休息,这该是怎么一个拼命的女人,跟我那为保护渔船而身亡的生父毫无两样。
终于一点晃悠的灯火从远处靠近,女军医回来了,拎着煤油灯的她见到在屋外等待的我时表情也不太惊讶。
“我就猜晚上你会来找我。”
“你是铁人吗?夜夜如此,身为医生你更应该关注自己的健康吧?”
“记者先生不也一样?我见到你也是一大早就在营地里采访了。”
我真想驳斥说自己这情况只是偶尔,而你显然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边说夜晚寒意和湿气重边打开门邀请我进屋。屋内,昨夜被搬来的尸体依旧在,被布盖着……难以想像有人陪着尸体睡了一夜,不对,尸体是放在屋内仅有的木床上,她是睡在哪儿?
点亮木桌上的另一盏灯后,她搬来两张椅子共我俩坐下,桌上的两个光源让映在墙上的两人影子显得分外模糊。
忽然陷入短暂沉默。
陌生的一男一女独处,且只有两人,昨晚木讷的我竟然没察觉出来这气氛不寻常。我下意识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开始转头观察起屋内环境里,除了墙角的医疗箱和一个明显是私人物品的皮箱外,没有其它可注意的点。
“咳咳……感觉你似乎不仅对昨晚的事在意,而且对我本人也很在意,现在你可以问我,我尽量有问必答。”
“啊……好……好的……”
还是她率先开口将我的注意力拉回,晶莹剔透的嗓音让人心神荡漾。不得不说薇伊军医确实是个难得的一见的美人,如果我俩年纪相近,说不定我也会想追求她。
拍拍脸颊整理下心态,我站起身脱帽致意:
“昨晚太过唐突,请容许我再正式自我介绍下。我叫亚克·丹尼斯,是一名来自帕里帕亚区内的‘黑曜石报社’的记者。我希望今晚能正式采访你,不知可否,薇伊女士?”
坐在我对面的她露出吃惊的神色,是我突然说话太大声吓到她了?但随即她脸有点泛红……害羞了?
“哈哈哈……对不起……”薇伊笑出声来,连笑声都优雅的像个贵族小姐,“因为我小时候生活在一个严肃氛围的家庭中,自己也是万众瞩目……你让我想到那时候无论谁见我都会毕恭毕敬的。但那已成过往,现在的我仅是个普通人,你这么郑重其事反而让我很不自在……请别那么庄重,我有点不习惯,平常点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但继父告诫我必须得遵守基本的礼仪,甭管是否只是门面功夫,因为这样才获取人与人间的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我确信,至少现在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形象并不坏。
首先我自然就昨晚的事提问,但说着说着目光聚焦到了对方被长发遮盖的神秘右脸上。
注意到这点的她说:“并不是值得隐瞒的事,只是怕吓到人……看到我真实样子后请不要惊讶,亚克先生。”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掀开了那层斜刘海,原本完美的容貌让我有种是新娘在掀开头纱的错觉。可长发下方是烧伤的右半张脸,结痂的疤痕如蛛网,而且右眼眼皮紧闭,眼窝甚至有点塌陷,我可以确信那里没有眼球。
我努力克制惊讶的情绪别表露在脸上,这对一个美丽的女性来说实在是太过残酷,即使是男人也无法轻易忍受如此严重的伤。
她这么毫不忌讳地袒露让我心生愧疚,我不停道歉。我仅仅只是名因工作来采访的记者,并非想挖掘他人隐私和在对方伤口上撒盐。
“只希望我这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没有吓到你。”
“不,并不是!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你更美的人了,疤痕一点都不可怕,而且你还是名医生,更加高洁和美丽!我只是感到惋惜而已,如果我俩年纪相近,我绝对会疯狂地追求你。”
我大声否认,但语毕才发觉刚才这话很不礼貌,也有歧义在,这不就成了我也是个以貌取人的登徒浪子了吗?
“我想这可不行,因为自己似乎配不上你。如此年轻就敢来到战场采访的记者,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你很优秀。”重新放下刘海后的她抿嘴笑笑——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啊。
她话语悠然地继续说:“说自己不介意这伤那是假的,一开始用头纱遮盖,觉得麻烦后选择留长发来掩盖,平常也不敢照镜子,时间一长才渐渐地习惯和释然。其实上一次南边境线战争的时候我就偶然随军来到这个地方,现在也算是故地重游。
“只是经历并不算好,我当时甚至还被敌军俘虏了,这伤就是那时候弄的。一个将领把我的脑袋狠狠踩进炭火通红的火盆里,半张脸被灼烧,钻心蚀骨般的剧痛。我哭喊,撕心裂肺地喊,可当时没人来帮我,之后被关押的我也没人来救治,结果眼球坏死不得不……这个有点沉重,亚克先生,你介意我说下去吗?”
奋笔疾书中的我摇摇头,但接着又停笔忽然抬头,手中的笔在纸上点点。
这回则是她点头肯定。这让我反而羞耻于下笔,说:“回去之后我会斟酌,并不一定全部刊登。”
真看不出这个四十岁不到女性竟然是名老军医……等等,上一次南边境线战争可是发生在旧王室倒台前……也就是说她在十六七岁就上过战场吗?
“有点需要指出,那时的我并不是个医生,还只是个稚嫩的葬仪师……一个内心有所迷茫的女孩借着一时热血冲动,不辞而别走上游历这片土地旅途的葬仪师。”
“葬仪师?”
生疏且耳熟的词,我记得这是个新兴职业,主要处理死者身后事……说来惭愧,我这个记者并未实际上与这类人接触过,知之甚少。反正我生父死时也只是将尸体从海里捞出来后草草火化了事,根本就没钱请人家来。
我指着那几句尸体:“我明白了,所以你只是在履行葬仪师的职责……但根据规定,军队并不会将遗体返还给家属。一是不切实际,工作量太大;二是遗体不及时处理容易引发疫病,所以最终只会集中火化……如果遗体数量不多,倒是可能会将每人单独火化,骨灰会统一安葬于墓地中,家属最后只会得到死者生前的一些遗物罢了。”
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赶紧接着说:“不过别误会,我并非觉得薇伊女士你所做的一切只是无用功。对于葬仪师这个职业我并不熟悉,不敢擅自评价,只是……隐约有种感觉,感觉你似乎在做着某些了不起的事,而我偏偏还不能感同身受……身为记者我还想要了解更多,所以请原谅我的无知,请你继续说下去。”
内心已有猜测,但我不想借自己的口说出这点。
她的表情变了,变得有些动人,眸中多了点我读不懂的情绪。
“多谢你能理解。正如你所说的一样,遗体终究要火化,火化前的美丽与否本质上没任何意义。但我还是希望,也认为应该,且必须让逝者能体面地走完最后的人生。”她无比坚定地说。
笔记上的这句话被我标上下划线来强调。
“逝者遗体的处置古往今来大都有家属自行解决,有钱人可能会来请来牧师念诵悼词,举办一场盛大葬礼。但更多的是草草了事,将遗体火化后填埋。就比如现在的战场中。”薇伊望向木床上的尸体,“战死的士兵一般都很凄惨,血肉模糊甚至肢体都不能保证完整……小时候的我被万般呵护,根本就不会接触任何糟糕的事物,但在后来的旅行我见到了太多太多悲欢离合,以及活着时就很艰难的人们在死后仍旧被不公平地对待。我无法容忍这种情况,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如此拼命地修补他们的遗体。”
她继续说:“可能会被人认为是种无意义的仪式感和伪善。而且逝者不会说话,更不会来抱怨活人对他们遗体处置是否合理,即使活人之后为此心虚,也只是活人的臆想罢了。但我却臆想着,假如自己是那些遗体,应该会很开心有人能体面地送走自己最后一程。难道不是吗?”
“很……勇敢也很伟大。”我只能想到这些词来形容。毕竟死亡本就很可怕,连杀鱼过多都会因地上的血滩而心慌的我,大概实在是比不上眼前的这位女性。
死亡,确实是一件必须得严肃看待之事。
“只是敏感内心使然罢了,时间一长就莫名有种使命感背负在身上,但我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伟大,也不认为这是只有自己能做到的事,也根本不会沾沾自喜。”
“并不,至少在我这个外人看来,您的所作所为值得自豪,根本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戛然而止,我抬头,注意到她在擦拭眼角。
“抱歉,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自己还是有点稚嫩,也敏感。”薇伊说。
设身处地思考,她的半生大概率遭受过许多非议和不理解,而我同样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家人整日与死人为伍。
“亚克先生,你忌讳死亡吗?”
这……仔细思索后的我摇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虽然怕死,但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觉得死亡晦气,又或者说害怕接触与死有关的东西,我只是不刻意让自己去思考这方面的事。我这辈子参加过的葬礼不多,而且对死亡也没什么实感……我本人从小就很木讷,不太会表露情感,就连自己生父去世时也不曾悲伤,当时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是空荡,又或是不知所措。”
我其实更想用“解脱”来形容,但还是深深把这俩字咽下去。
“感觉你……似乎是在迷茫中不自觉地逃避着什么……有点儿像曾经的我。”
话题没来由地转到我身上。我对上她的眼眸,透彻而又灵动,如能看穿人内心般。我下意识目光躲闪,但她忽然握住我的手。
那双手很粗糙,比我母亲的粗糙,比我生父的更加粗糙……她是如此不爱护自己的一个人啊。但却有种踏实和温暖在她的掌心中流露。
“我想……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个中年妇女话痨的话,我可以简单说说自己过去的事,旅行时的事……你应该很需要听听看。”
继父有着卓越的商人嗅觉,而我也似乎培养出了记者嗅觉。我明白这是优秀的新闻素材,是很好了解这位女军医的机会。
6.
薇伊只是模糊地说了下自己家世——根据前言我已了解其可能是来自某个衰落的贵族家庭。
在幼时她被奉为掌上明珠,身旁有着众多的佣人,与我大不相同,有着一个令人羡慕、无忧无虑的童年……但薇伊本人却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无趣。
家庭教师每日授课时敦敦教诲,说她将来必须成为个淑女;她不喜欢礼仪、舞蹈课程,每次都是敷衍了事,翘课是家常便饭;其他贵族家的孩子总是绕着她转,认为她是朵花,但在她眼里那些孩子只是被权势吸引来的苍蝇;兄长经常能外出,因为被父亲托付很多工作,这让她一直不满,毕竟她的活动范围永远只有在家的附近;虽然奶妈和女仆们很疼爱她,但她却一直都想要母亲疼爱,可是母亲早在生她时难产死了……
所以薇伊对那个家只有不满,但她却又没法忤逆,一是没能力,二是害怕父亲的怒火。
平日里她最爱去那个葬着母亲的墓地。并非是对着母亲的墓碑诉苦——她明白这种自言自语式的安慰无用,只因屋外的空气比家里的舒服。再顺道去墓地旁的修道院中,从那边的修女手中讹点零食尝尝。
然后薇伊有天在修道院里见到了一个奇特的修女。
那个修女长得很不一样,和薇伊身边的人都不同,对方有着长长的黑发和漆黑的眸子,就仿佛是黑夜的化身,神秘而引人瞩目。修女也很和蔼,在薇伊的追问下,回答说本人来自很远的东边,是在大陆的另一头。
薇伊对修女产生了兴趣,以及修女口中所说的大陆的另一头的世界。自此她有了新的活动填充在无趣的日常中,缠着这位修女让其说大陆上的见闻。
修女说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中,时局动荡导致家境贫穷,直至其成年故乡还是到处在打仗。所以没读过书的修女从小就得外出工作贴补家用,送报、帮人洗衣服、给上流人士擦鞋等等,干过很多杂活。但父亲则是在平日里一直都会埋怨修女,怒骂为何不是男孩,从而动不动在喝醉后用扫帚打修女,结果还是母亲来保护她。扫帚打在母亲的身上留下很深的红印,而修女没受伤。
之后母亲因为劳累过度病死,父亲对修女的责骂和鞭打则是变本加厉。没了母亲的保护,修女再也不想在这种家呆下去了,所以她选择离家出走,任由这个糟糕的父亲自生自灭。
修女所说的过往,深深震撼了薇伊的内心,这是被百般呵护的贵族小姐无法想象的另一个世界。
至于修女为何会在这个国家,本人说自己之后去当了尼姑——与基督教不同,似乎是种另外宗教成员的称呼。在寺庙被战火摧毁后修女跟着一些逃难的基督徒,坐上艘商船来到了这个国家,最后就阴差阳错地选择当个修女。
对于修女而言,成为佛教的尼姑或是基督教的修女都没区别,只是单纯换了个神来信仰,而她自己出家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修女本身其实并不信仰神明。
7.
这个修道院不止接待薇伊所在的贵族家庭,同时也朝普通民众开放,里面的牧师们和修女们常常会救济一些贫苦的人们,分发些食物什么的……也偶尔会处理些死难者的遗体。
薇伊不记得母亲的葬礼是怎样的,但听兄长说那场面十分盛大,地面铺满白花,所有人一袭黑衣肃穆掉泪,大主教亲自念诵悼词。葬礼的那天全城安静,只有大教堂的钟声在天空中回荡。
母亲是被爱着,体面地离去的——薇伊这么认为,毕竟葬礼如此豪华。但她也明白并非所有人能享受如此待遇,普通民众遗体的处置只会很普通。
有一天薇伊来找那位奇特的修女,在小礼拜堂里找到对方,可她没有同往常一样出声喊对方,因为修女正在忙着工作。
修女站在讲台后,面前是一具死相凄惨的遗体,浑身脏兮兮而且脑袋还被砸扁。修女全神贯注地清理遗体身上的污秽,还给其换上干净的衣物,修补伤口。
小礼拜堂的中央挂着副巨大油画,画着怀抱婴儿的圣母玛利亚。在油画的见证下,让这一切的行为看着是如此神圣和肃穆,修女好似画中人跳出来般。
随行的女仆立即捂住薇伊的双眼,并呵斥修女。但是没用,这副可怕的场景还是深深烙印在了薇伊的眼中,她第一次见到修女干这事,
修女根本没理会,依旧专心工作着。
回去后的当晚,薇伊做了噩梦,梦见白天躺在小礼拜堂讲台上的遗体是她的母亲,死相同样凄惨,双眸还紧紧凝视着她。然后她被惊醒,彻夜未眠。
第二天修女因为担忧想前来安慰她。薇伊没让女仆下逐客令,允许这个非亲非故的人进到自己那间奢华的卧室中。身上盖着纯手工毛毯的薇伊缩在沙发中,喝着宁神的热牛奶听着修女的道歉和安慰。修女快六十岁的人,此时就像在讨好孙女那般。
其实薇伊明白修女没错,错就错在自己唐突走进小礼拜堂,假如能提前敲门就完全可以避免这事。所以她并不责怪修女,只是那副可怕的场景害她心有余悸。
就像往常听着修女讲大陆别处风光和故事般,薇伊静静听着,接着修女开始说起那具遗体的由来。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上山打猎时不幸遭遇山体滑坡被巨石砸死,家人希望其能体面地下葬,由于不懂如何处理遗体便前来拜托修道院。但修道院的人也很少处理损坏如此严重的遗体,所以只能由修女出面。修女修补遗体的技术是修道院内最好的。
薇伊觉得那个男人好可怜,突然撒手人寰也给家人带来无尽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