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子里的水，顺着人工挖出的排水道流下，暖玉和秋榆上身湿了大半，头发也都在开车的路上被雨水打得通透。
雷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外边的雨还在下……
暖玉在林路里开了一会儿，停下车，神情呆滞地下了车，绕到一边，将车里的秋榆拉出来。
漫天的雨扎进这片松林，茂盛无比的松针挡住不少，经过过滤，漂到两人头上的是如白霜般的毛毛细雨，偶尔会有一些大点的雨炸弹似的投下来。
暖玉左手滴着血，掌心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好，长而不深……
“快走…快走……”
秋榆听她嘴里念叨着什么，茫然地跟在她身后，走没两步来到硬化的公路边缘，才知道她是要带自己走进漆黑诡异的密林。
“你下去干嘛？！”秋榆一面把她往回拽，一面问。
暖玉迟疑片刻，脑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很快就会追下来的，我们得躲下去……”
秋榆紧盯那双涣散的眼睛，坚定道：“他的车已经翻了…他被压在车底下，不会再追过来了。”
“翻了…翻了……”暖玉喃喃自语，重复了几遍，眼中才恢愎些许神采。
她松开秋榆的手，焦急摸索着自己的裙子，好像裙子上有口袋一样……
“我手机…我手机呢？”
“你放车上了。”秋榆抓住她近乎要失控的手。
“那你的呢？”
秋榆摸摸自己口袋，空无一物……多半是撞车的时候掉了。
暖玉显得有些焦躁，不等他找，又跑回车里，单手一一打开车柜，里面却只有纸张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手机…手机……”暖玉失去平日的冷静，在车里乱翻，连被开了口子的手也用上了。
秋榆站在她后边，愣怔地看她用那只血手把驾驶座一点点抹上红色。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松树散发出的松香味混在一起。
秋榆对这个替她挡了一刀的女人感到可怜，把有些魔怔的暖玉从车里拉了出来，站在她面前，两声抓住她的手腕，轻声劝道：“我们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再找手机……”
“我要找！”
暖玉挣开他的手，脸上尽是因惧生恨的神情，扯着嗓子，对着秋榆吼：“我要把他救回来……当着他的面把他老婆孩子都杀了！”
空荡的山谷中回响着尖细渗人的吼声，连雨打松针的沙沙声似乎都被盖过了，声音最终消失在幽密的山林中。
雨声渐现，远方又响起闷雷，粗急的呼吸从暖玉嘴里大口大口地吐出来，打在秋榆沾着雨水的润脸上。
焦躁与失控，在怒吼过后，消失在两人对视的片刻宁静中。
“还是先去医院吧。”秋榆抓起她血淋淋的手，粗略看一眼，伤口已经有些发白了，上面还沾着她搜车时粘来的泥污。
“车里有药。”暖玉稍微平静下来，把手轻轻抽回来，眼中透着深深的疲惫。肾上腺素飙升过后，身体只剩下犹如刚跑过马拉松似的累。
……
……
车窗用纱布和胶水稍微贴了一下，挡住松林下细密的雨丝。
秋榆坐在后座，用清毒水帮她洗净伤口，又听她的话，敷上一层金色的药粉，仔细地给她裹上纱布。
暖玉就坐在他面前，打量他帮自己处理伤口时的每一个动作，疲惫不堪的眼神又恢复一些以往的柔软，那颗冷掉的心，忽然热升些许温度。
刚才的争吵、诋毁与辱骂，仿佛都跟着东星群的车一起翻了篇。
“伤口不是很深，但还是要快点去医院看看才行。”
暖玉点点头，眼含期待，轻声问：“你会陪我去吗？”
“会的。”秋榆不假思索道。
“那你会留在医院照顾我吗？就像你发烧的时候我照顾你一样……”
不行！
她一问，秋榆没由来地想到了刚才和秋卿对视的那一眼——姐姐很有可能因为不放心，顺道回家去看自己。
所以，不但不能留下来照顾她，反而要快点回家。
“我又不是医生…你在医院有的是人照顾……我帮不上什么忙的。”秋榆手上缠纱布的动作慢下来，低着头，不敢直视她。
是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吗？
暖玉俯低身，软声道：“对不起…刚才我不应该冲你发脾气……”
我没那么小气…虽然刚才确实气得肺都要炸了……甚至现在想想她抓自己头发把头按窗户上——还是很气啊！！!
“不是这个，我只是……”
小榆默默地把纱布咬开，狠狠打个结。
“啊~痛~”暖玉半白的秀口微张，那声痛仿佛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带着点火车呜呜呜喷汽的味道。
秋榆听到娇里带媚的轻吟，嘴角一抽，瞄她一眼。
他只是单纯地想回家等秋卿姐回来，看看她有没有被伤到……
但这种话说出来，只能起拱火的作用而已。
她可能一直都有在吃秋卿姐的醋？！
她明明连秋卿的面都没见过，但是似乎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提到她的名字……
秋榆回想起她发脾气时说的话，忽然明白了这一点。
杨暖玉这样的人不会喜欢自己……她只是把自己当作玩具之类的。
就好像浪荡子嘴里所谓的“女人如衣服”。
她也把自己当作一件衣服，
谁想到自己的衣服喜欢让别人穿，而不情愿让自己穿还会高兴呢？
emm……
这个比喻感觉好奇怪？
暖玉望着手上扎好的结，痛皱的眉头好一会儿才解开。
小榆的话没说全，但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杨暖玉还有一周多才学校考完试回来，他们没考完是不许无故出校的，不用担心。”暖玉说着，鼻子有些发酸。
秋榆脸上的担心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加重了。
就算秋卿姐真的不会回来，
那电视台的新闻也会报道吧？
如果新闻上报出这个街道枪案，说不定秋卿姐会在食堂上墙柱上的液晶电视看到他……
或者，她在刚才就已经认出自己了！
应该没有认出来吧？
如果秋卿姐认出来了，她应该马上追上来才对吧！
暖玉看他两手撑在座椅上，脚尖在车里来回地磨蹭着红色的毯子，问：“你是怕电视台报道出去，秋卿会在学校里看到?”
秋榆拧头看她，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暖玉皱起的眉头舒展开，开玩笑道：“你知道刚才救我们那个人就是你秋卿姐吗？她已经看到你了…… ”
秋榆呆住了，瞳孔中充满惊奇，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一定找人查过自己…知道秋卿姐长什么也很正常……
他甚至没想到，自己和秋卿对视的时候，暖玉的小脑袋正忙磕在他手上，等撞完之后马上开车跑了……她根本就没有看到秋卿的脸。
无心插柳的暖玉看他瞳孔逐渐放大又缩小，满脸的惊奇诧异，自己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在车上的时候看他傻傻愣愣的，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根本没有看到追东星群车的那个人，所以才想开个玩笑吓吓他，没想到还真让自己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