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狱长,”圣说,“您知道这个世界目前为止记载的历史灾难有哪些么?”

我放下书。保持着用拳头撑在太阳穴的阅读姿势,眼睛飘向站在一旁待命的银白少女。

“黑暗统治、天外入侵、诸神之乱、奥术战争、死魂之咒、钢铁洪流……据我所知就这些。”

“其中诸神之乱和天外入侵曾经一度让世界濒临灭亡。”圣平淡地说,声音中的冷漠与平日别无二致,“数个纪元以来,只有现在我们如今生活的文明成功回避了破灭,违抗了世界的崇高意志。”

我咀嚼着圣话语中的意味,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便干脆直问道:“这代表什么?”

“这个世界的物种已经被打回石器时代五次了。更加远古的文明和灾难,人们无从追忆,因此永远无法从中学得经验,做出改变。崇高意志一次又一次试图矫正他们的愚笨和狭隘,但最终总是得出将其灭绝的决定。生命从不止息,岁月让文明一个接着一个的诞生,又不断上演着同样的结果。”

我不理解圣突然说起这些的原因,因此不好开口说什么。圣见我不打算说话,便继续道。

“但是这次有些不一样。如今的文明第一次做到了回避世界自身引导的灭亡。崇高意志对此有了期待,但这份期待没有持续长久,现存物种的生命力量开始逐渐挣脱崇高意志的掌控,秩序的轮回开始歪曲,变成了错综复杂的混乱。于是……”

于是。圣顿了顿。

“崇高意志彻底失望了。即使凡人脱离了它的掌控,但不意味着不可预知,他们最终还是会自取灭亡,毋庸置疑。十灾厄严格来说正是凡人自己的作为而导致的。而他们即使知道了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个世界正在静候下一个轮回。”

当人们知道吸烟会导致患癌症几率上升而最有效的解决办法就是禁烟时,他们却希望能够发明一种不致癌的香烟。当人们知道内燃机会对大气造成污染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使用这类引擎时,他们却希望能够发明不污染空气的引擎。

“总是这样子。”我说。

“是的,总是这样。”

人与愚昧的战争,真的会有胜利的那天么。

“所以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没什么,只是想套套话,”套什么,“试探一下您事到如今是否还愿意保护这个世界。”

这样么。保护世界,听上去好伟大啊,可我压根没觉得自己能够左右什么,我成为典狱长,只是为了……

“典狱长,”圣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苦难充斥着这片大地,悲剧无时无刻不在人世间上演,即使您让世界避开灾厄的毁灭,世界也得不到任何拯救。”

我心知肚明。改变世界于我而言是天方夜谭,我没有让所有人都能够幸福的本事。我看向圣那与年龄不符的稚嫩长相,她早已经历了数个文明的崛起与陨落,看着他们自作自受,看着他们陷入湮灭。圣是喜欢人类的,她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她曾目睹过的悲剧我无从想象,在那些不复存在的东西中,有她亲密的,有她热爱的,这些回忆伴随她永恒的生命。那又是何等的寂寞。

“圣,”我唤道。“过来,坐我腿上。”

生皱了皱眉,有些疑惑,但还是非常听话的坐了上来。整个人贴在我的怀里。

“然后呢?”她问。

“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可爱么?”

“……”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您又要干嘛?”

“先回答我呗,有人说过你很可爱么。”

圣在我怀中就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修长的雪白睫毛下是她灰银色的大眼睛,鼻子和嘴巴娇小而又柔嫩,皮肤吹弹可破。虽然总是皱着眉头一脸伤感,但悲伤的样子也是很可爱的。

“不曾有过……这问题有什么意义么。”

“真的假的,”是因为圣身上那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么,让人没法将她与普通女孩挂钩么。“岗维斯山的人也没夸过你么?”

圣摇了摇头,“群星教派说到底只是自愿地辅佐我,他们是少有的能够解读并遵循世界规律的文明,除了一同维持世界平衡以外,我和他们……并没有多少来往。”

我已经能观察到圣说话时那微乎其微的情绪波动了。我觉得我现在已经能够,去向她追究一些事情了。

“那个叫杜拉尔的老妇人呢,她也没评价过你的外貌?”

“杜拉尔她……”一阵苦涩在她脸上翻涌,她的身躯在我怀中缩了缩。“她和她的丈夫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后来她丈夫被教派选为我的仆从,服侍我十余载,最后因随我征战而死。我有愧于她,我们之间……”

圣不再继续说了,抬头看向我。“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目不能视,现实的皮囊好看与否又有何不同。与我而言生命的美丽在于灵魂是否纯粹。”

“那你的灵魂纯粹么?”我追问道,像小孩子一般纠缠着,惹得圣万般无奈。

“至少在遇到您之前是纯粹的。”不知这是损我还是夸我。

“懂了,”我揉摸着她的头,笑着说,“那就是说我们的圣宝人美心善,悲天悯人,心怀大爱。”

她倾开身子,脱离我的触摸,浑身上下写满抗拒。“为什么突然这么肉麻。”

“看你不开心,想逗一下你。”

“不开心?”她歪了歪头,“我并没有不开心。”

“那为什么和我聊起那些……”我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话题。

“我只是看昨天伊耶娜值班后您一直闷闷不乐的,想安慰一下您而已。”

哈,那原来是安慰么,完全听不出来。不过,这样啊。是我会错意了。

“话说圣宝是什么意思?”她突然回过神来。

“我对你的爱称。”

“我不要。”

“那可不行,听上去多可爱。”

“我不要。”

“为什么,你不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你么。”

“不知道,就是不喜欢。”

圣的态度有些坚决。该死,我难得想出来一个增进感情的办法。

“那就圣圣?小圣?小圣圣?”

“……”百般嫌弃跃然脸上,“饶了我吧。”

在这之后我们纠缠了许久爱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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