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它。”萨内菈说道。
年长一些的女人挡在女孩头顶，她的黑色修女服在轻风中微微拂动。米莉森诺站在她旁边，举着一支未点燃的火把。三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没有等到任何质疑声。
年轻一些的女人俯视着男孩，微笑着点了点头。
女孩摘下了一朵花，装进了口袋。
萨内拉摇了摇头，皱起眉。“你都把这妮子惯出毛病了。”
米莉森诺被说得满脸通红，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看到什么了吗？”
女孩站起来，仔细查看霜冻田野对面的一排排房屋，这片饱经风霜的居住区有的只是破破烂烂的棚屋，零星散落在丘陵的一侧。影影绰绰的人形经过浇铸玻璃窗前。
“里面有人。”女孩说。
“这我们都能看到，”萨内菈没好气地说。“问你看没看到我们要找的东西？”
女孩搜寻着最微弱的迹象或印象。但她只看到了灰蒙蒙的旧木和石料。
“没有，长官。”
萨内菈悄声骂了一句。
“或许我们该靠近点。”米莉森诺说。
年长的人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山民。他们会在自家门口二十步以外就给你长矛伺候。”
女孩听到这句话打了个冷颤。即使是雄都的人也都听说过南方山民的彪悍。他们生活在王国未驯服的边界，靠近争议领土。她瞄了眼身旁，一点点靠近米莉森诺。
“点火把。”萨内菈说。
米莉森诺敲击火石，火星浇在浸油的麻绳上。沥青喷出火焰，驱走了清晨的凛冽。
她们并不需要等太久。
许多小屋的门打开了，十几个人向他们走来，里面有男有女。他们带着长矛和斧头。
女孩的手落在身侧的匕首上。她转身看米莉森诺，但女子的双眼紧盯着村民们。
“稳住，妮子。”萨内菈说。
人群停在田地的边缘，他们身上的褴褛衣着与萨内菈和米莉森诺身上的审判庭修女套装形成鲜明对比。就连女孩自己的衣服都比他们整洁。
一阵轻微的刺麻感沿着她的后脊梁蔓延开。她碰了碰米莉森诺的胳膊，引起她的注意，然后点点头。米莉森诺知道这个信号的意思，示意她退后。她们必须遵守规矩。
一个老妇人从人群后走出来。“审判庭现在都放火烧村了吗？”她问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走开！”一个头发蓬乱的年轻人站在老妇人身边喊道。其他人也开了腔，纷纷冷嘲热讽、叫嚣喧哗。
“安静！”老妇人厉声说着，用手肘戳了下旁边人的肋骨。
那个人缩了回去，低下了头。人群也安静下来。
这群山民和女孩在雄都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们并没有被审判庭一贯的黑色修女服所震慑到。相反，他们昂首挺立，面无惧色。有几个人摆弄着手中的武器，怒视着女孩。她避开了他们的凝视。
米莉森诺向前一步。“六天前有人往科沃伦送了一斗重眠参。”他说着，用火把示意了一下地面上的花朵。
“有人卖东西。有人买东西。城里不一样吗？”老妇人问道。
山民哄笑起来。
女孩紧张地跟着一起笑。就连米莉森诺也嘴角微提。萨内菈纹丝不动。她注视着人群，手握着长棍。
“没什么不一样。”米莉森诺说。“但这种花在这个季节可很罕见。”
“我们擅长耕作。也擅长打猎。”老妇人的微笑消失了。
萨内菈紧盯着老妇人。“对，但土地已经上冻，而且你们之中没一个耕过地的。”
老妇人耸耸肩。“东西愿意长哪就长哪。我们能怎么着。”
萨内菈还以假笑。“对，它愿意长。”他一边说一边解下斗篷上的灰印。她蹲下来，把那枚纹饰雕琢的石牌举到一株重眠参上方。
花瓣纷纷枯萎皱缩。
“但它可不该一见到摄法钢就枯死。”瓦尼斯说着站起身。“除非你是用［诅咒］种的它。”
村民们脸上的微笑都消失了。
“使用［诅咒］是明令禁止的。”米莉森诺说。“我们都是德萨克的臣民。生来就该遵守她的法律──”
“荣誉在这不能当饭吃。”老妇人说。
“就算能吃，你们也没得吃。”萨内菈冷笑道。
侮辱引起了人群的骚乱，向前紧逼，距离两个黑衣修女不到几步远。
米莉森诺清了清嗓子，举起一只手。“山民一直以来都遵守着德萨克的道义，守护着法律和传统。”她说。“我们今天只想请你们一如既往地遵守荣誉。灾疾之人能否站出来？”
没人动弹也没人说话。
片刻过后，米莉森诺再度开口。“如果荣誉无法迫使你，那么请听好，我们这有一个孩子能查出罪恶之人。”
人群全都看向女孩。他们眼中溢满责难，严厉的轻语声在人群中流淌。
“我知道她！审判庭在边境捡来的小畜生，她动用诅咒就不受罚，专门罚我们？”刚才大声喊叫的那个人问道。
女孩在责问声中畏缩了。
“她为德萨克效力。”米莉森诺说着，转身面向女孩。“没关系，开始吧。”
她点了点头，在裤腿上蹭了蹭汗津津的手掌，然后面对那群山民。在一张张尘垢斑驳的面孔中，有一个格外显眼、光彩四射的存在。一轮光冕搏动着浮在那位受诅咒之人周围。
女孩能看到这种光，因为她并非人类，至少不完全是。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力量。但在德萨克，这是她的灾疾。
其余的村民鄙夷地看着她。到处都是这样。这些人因她的存在而憎恨她。所有人──除了那位老妇人。她柔弱的双眼只是祈求她不要开口。
女孩垂着头，看着地面。
他们都在等待，这一刻默默地延长。她感到萨内菈正在打量她，正在严苛地评判她。
“没事的，”米莉森诺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她肩膀以表鼓励。“我们严守秩序。我们维护法律。”
女孩抬起目光，准备指认那名天赋者。
“别说出来，孩子。”老妇人摇着头说道。“我会承担责任。听到了吗？”
“够了。”萨内菈厉声说着，推开她向前走去，手中拿着灰印。
天赋者周围的光辉短暂暗淡，是人群在靠近。
“等等！”
“安静，妮子。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但老妇人并非灾疾之人。
女孩转身望向米莉森诺。“不是她！是另外那个人！”她一边说，一边指着老妇人身边那个头发蓬乱的男人。
米莉森诺的目光离开了山民，想要寻向女孩所指的方向。但还没等她确定威胁的来处，那个人就已扑向了两名修女。
“妈妈，让开！”他大吼着冲到萨内菈身边。他的双手发出翡翠色的光泽，荆棘藤条从他的指间绽放。
萨内菈回身躲开，顺势抡圆了长棍，厚重的木柄击中了天赋者的太阳穴，发出碎裂声。
那名天赋者撞到了米莉森诺身上，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尖锐的荆棘刺破了她的衣袖。米莉森诺痛苦地畏缩，然后将那个灾疾之人推倒地上，忙乱之中掉落了火把。
火舌舔舐那人的外衣，点燃了破布。
老妇人尖叫着冲向她的儿子。
众人七手八脚地拖回了她，她徒劳地挣扎着。其余的山民向前逼近，但萨内菈寸步不让，长棍摆好了架势。
“他碰到你没？！”
米莉森诺忙乱地抓住自己的武器，终于解开了节杖的挂钩，她双目无光，眼神迷离。
“米莉森诺！”
“我没事！”
“还有别人吗？”萨内菈大喊道。
女孩没有回答。她依然一动不动，低头注视着那个将死的天赋者在火焰中蠕动。她的喉咙里泛起一股苦味，但她将那腐烂的味道咽了回去，忍住了呕吐。
“妮子！”
她终于回过神。火势在整片花田蔓延开来，在他们和暴民之间形成一道墙。她隔着火光在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中寻找，热火遮蔽了她的感知。
“没了。”
“那就上马！”
女孩跨上她的小马。米莉森诺和萨内菈也紧跟着跨上各自的战马，三人迅速离开了村庄。女孩转身回头看去。烈火在肆虐，那片花田正在萎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