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蕾莎站在教堂中央,擦拭着女神像上的灰尘。

勉强擦干净之后,她靠在教堂第一排的长椅上,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指尖触及到什么,她侧头看去,一本有些老旧的教典躺在长椅上。

她把教典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翻开。

扉页上写着里昂的名字。

罗蕾莎叹了口气,轻轻拂过那串名字。

“罗蕾莎!外面的黑魔素反应减少了!”教堂外传来了村民的声音。

布莱特先生成功了?

迟疑和惊喜瞬间在罗蕾莎的心底炸开,她合上了手中的教典,将它贴近自己的胸口。

只是那突如其来的惊喜还没有消散,外面的吵闹声又变得更大了。

“怎么,怎么回事?”

“天哪,是兽潮!好多……怎么会这么多!”

“罗蕾莎呢?快去叫她!”

罗蕾莎皱起了眉头。

不……不应该啊……布莱特先生不是已经解决了侵蚀最严重的那片区域吗,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侵蚀程度不应该招来堕兽潮啊!

“我马上就来!”罗蕾莎放下教典,努力让自己支持起来,回应的话还没有说完,她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捂住嘴的手带着些许黑色的血丝。

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身体里的白魔素……不多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已经快结束了!

只要等布莱特回来,再和协会来的支**接一下,五年来的坚持就有结果了啊!

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倒下。

罗蕾莎将手在裙子上一抹,她挺了挺腰,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虚弱。

鞋跟踩在腐朽的木板上发出的声音是那么刺耳,修女摇摇晃晃地向大门走去。

她离教堂大门越来越近,她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那瞬间,门消失了。

门外的喧闹声也突然消失,像是被什么隔绝了一样。

“啊——”罗蕾莎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在变换。

黑色,白色,黑色,白色。

“这是什么……”她喃喃出声,手上残留的血迹在她眼前张牙舞爪起来。

“抱歉。”一个男声幽幽地从她身后传来。

她猛然回头,一个高瘦的白发牧师站在她身后,那双眼睛正流转着奇异的魔纹。

“黑魔法师?”她嚅嗫着,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况。

不应该啊,在没有自己的权限下,白魔素屏障不可能把黑魔法师放进来……除非,除非!

她向后转去,拼命地向门的方向敲打。

可是,摸不到,什么也摸不到!

“你对我的村子,做了什么?!”罗蕾莎虚弱的语气在她的咬牙切齿下显得狰狞了几分。

“我不能让你们活下去。”白发蓝眼的牧师微微垂眸,他的眼神空洞,看不出情绪。

“让卡尔布里存在这么久,已经威胁到计划了。”

计划?什么计划?

罗蕾莎的眼睛眯了眯,最后她的瞳孔定格在那白发牧师的脸上。

她记得……她记得那双眼睛!

四年前,雷格勒来的队伍里,有这个牧师的存在!

“是你……”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居然是黑魔法师……”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这个牧师……这个黑魔法师,他,他们和雷格勒的人……

原来如此,线索在罗蕾莎的脑中逐渐串联起来。

雷格勒的侵蚀情况,雷格勒来交涉的人和黑魔法师,这片区域变成侵蚀区域……

“你们想……”罗蕾莎的推测还没说完,她的瞳孔就瞬间放大了。

一只手穿过了她的胸口,她感觉心脏在那刹那被狠狠地攥住。

“砰!”

剧烈的疼痛让罗蕾莎的四肢痉挛起来,她听到了心脏被捏爆的声音,她听到了血液喷洒的声音。

她痛苦地弯腰,蜷缩在地上,也在那瞬间,黑色的空间消散了,她又重新回到了教堂。

那牧师站在原地,背着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她伸手按住胸口,没有伤口。

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那真实到可怕的疼痛感在罗蕾莎的心口处迟迟没有散去。

白发牧师眼睑微敛,他向后退了一步。

他为什么不能直接杀掉她,反而是用这种方式……疼痛刺激着罗蕾莎的大脑,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着,强迫自己继续思考。

是幻象,真实到可怕的幻象。

白发牧师抬头,看了一眼教堂中心的女神像,他轻轻叹了口气。

教堂外传来了村民的惨叫。

罗蕾莎感到额头上滴下了冷汗。

无论如何……她咬开了手指。

缺少白魔素的作用,血液已经开始泛黑了。

她强忍着疼痛,将手指按在地上,吃力地念了几句咒语。

以女神像为中心的教堂,腐朽的地板上开始冒起了浅白色的光芒。

白发牧师没有动作,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的罗蕾莎。

“没有用的,屏障已经破了。”

伊尔平淡的语调里似乎带着些许同情。

罗蕾莎的手指正在往外滴血,血液中残存的白魔素正在一点一点渗入地板底下的法阵。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有些狼狈地盯着伊尔。

手指的伤口越来越大,血液正疯狂地涌向法阵。

在设立新的屏障么?

伊尔又浅浅地叹了口气。

“我给过你机会了。”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伊尔将双手握在了一起。

刺痛从罗蕾莎的心口处再次传来。

这次不一样,这次的疼痛让罗蕾莎真得感受到血液在逆流,她感到喉头有腥甜在喷涌而出。

她睁大了眼睛,瞳孔剧烈地涣散着。

“法阵已经开了……”在那瞬间,她突然扬起嘴角,似乎想要大笑。

“堕兽会全部从卡尔布里消失……”后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口了。

心脏在那瞬间停止跳动。

而挺直腰杆与凶手对视的修女,变成了一具带着体温的尸体。

可她就是站在那里,像一座屹立不倒的雕塑。

正映照着她所说的话,空气中的白魔素波动变得强烈起来。

伊尔淡漠的表情难得出现一丝丝紧张和不可置信。

用最后的白魔素维护了村庄吗?

他没有出去看教堂外的情况,他知道引过来的堕兽兽潮只是用来转移视线的。

只有杀了这个修女,卡尔布里的白魔素屏障才会被完全瓦解开来,这片区域才能被彻底侵蚀。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修女能带着一个小小的村子支撑这么久。

原本卡特丽娜和布莱特解决的原生侵蚀区已经让他被迫临时改变计划了,而现在……

伊尔眯起了眼睛,身体的灼烧感告诉他,法阵已经开始作用了。

他脚下踩着的,是守护者用生命燃烧的法阵。

“和玛格丽特一模一样……”看着罗蕾莎的尸体,空洞得像没有灵魂的牧师突然笑出了声。

白魔素法阵让他的左手臂开始燃烧,黑色的液体渗透出他白色的制服,染黑了他的袖子。

可他只是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袖口,让黑色的污渍化成点点碎屑消失,制服又回归到了原本的纯白,而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盯着那具屹立不倒的尸体,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条琥珀包裹着的苦兰草吊坠。他将吊坠远远地对准罗蕾莎的脸,透过琥珀,他好像想通过罗蕾莎接触什么。

“不是玛格丽特。”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平淡的语气带着些许失落。

他将那琥珀吊坠收回口袋里,低头看了看脚底下的法阵。

“呵。”

有些讥讽的笑声从他嘴里传出,白发的牧师化作黑色的碎片消失在教堂里。

随着法阵纹路发出的光芒越发明亮,白魔素开始逐渐积攒,最后溢出了教堂的大门。

门外,村民们正在尽力地用修女和牧师教导他们的净化经验一边抵抗钻进村里的堕兽,一边修补着白魔素屏障。

“罗蕾莎呢?”

人们在惊慌之中寻找着修女的身影。

回应他们的,是明亮到刺眼的法阵光芒。

大家被白魔素吸引了目光,随着光明笼罩的区域逐渐扩大,村内钻入的黢黑可怖的堕兽发出凄厉的嘶吼,被白魔素撕扯着身体,消散在空中。

“怎么回事?”

“罗蕾莎做的吗?”

大家一面困惑于罗蕾莎没有出现,一面又惊喜于被重新加固的白魔素屏障。

“修补好了!”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村外围成一片的黑压压的兽潮,开始向后逃窜。

它们逃离这片光明眷顾之地。

“居然就这样跑了。”原本已经将箭矢上弦的瞭望塔上的村民看到堕兽的反应也都呆怔在原地。

这是从抵御堕兽潮以来,最轻松的一次。

“外面黑魔素反应也减少了,现在只要等牧师先生回来,我们就可以……”说话的村民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快去告诉罗蕾莎!”人们奔走相告着,欢呼着这几年来痛苦的结束。

大家跑向教堂,想向卡尔布里的守护者表达他们的感激与喜悦。

打开门时,除了腐朽地板上的一滩红色血迹和强烈的腥气,还有一具尸体。

她直直地站在那里,发旧的修女制服带着黑魔素的污浊。

明明是失去了白魔素的身体,有些瘦弱,可她的脸庞无比白净。

守护者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干枯,脸上带着有些狰狞却又温和无比的释怀笑容——她已经死去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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