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灵魂总有两面，或善良而邪恶，或忠诚而叛逆，而我将好的一面留给自己，将一切阴暗都留给了那个魔偶。所以，我曾劝你要小心她，因为她就是‘恶’的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她，她也是我，只是不同的两面罢了。但后来我发现了，只留下‘善’的我无法成为王，因为我不能亲手杀死母亲。”艾尔莉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明明已经依靠那位神明的注视打败了母亲，但最后却迟迟不敢下手，脑海中满是过去母亲教导我的景象。当我回过神的时候，神明的注视已经离我而去，恢复了力量的母亲也轻易将我杀死。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魔偶取代了我成为艾尔莉亚，而我只能待在神殿里避免真正的死亡。”
“那现在呢？”叶歌轻声问道。原来从一开始，艾尔莉亚的失败就是注定的。而现在满月之境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结果早已不言而喻。
“我已经取回了自己的一切，令死亡的恩赐与所有仁慈都回到魔偶体内。如今，我就是最完美的王，此身唯有满月的恩赐，以及成为王所需的一切品质。”艾尔莉亚缓缓抬起手，手中出现一把令叶歌感到无比熟悉的武器。
那是死亡仪式剑。
“你用这个杀死了满月女王吗？”叶歌突然反应过来。难怪刚才卡缪尔告诉他，已经不必再知道满月女王的名讳了。因为知道了也没有意义了。
“因为，凡人只有依靠死亡的力量才能将王的权柄剥夺。”艾尔莉亚握紧手，竟轻易地将那把脆弱的短剑从中间折断，随后轻轻将自己的头发拨散开来，彻底失却了往日的优雅，“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我将成为卡杜拉的王，获得真正的力量。此身唯有满月的权柄，享受一切孤独与残酷。我将成为新的满月女王。”
“那你邀请我来，只是想让我见证这一幕吗？”叶歌有点笑不出来了。虽然他早就猜到是这么一回事了，可如今要正面面对一位王，对他来说还是太早了一些。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改变这个世界？”艾尔莉亚却对叶歌伸出手，“和我一同去杀死所有的王，令这个世界重归完整。那时，我愿意将所有权柄与律法都归于死亡，令那位神明再次回到这个世界。将祂拒之于世界之外的是纷乱的信仰与律法，但如果我们可以令所有律法重归死亡，那祂就能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令这个世界恢复生机。”
“……”叶歌陷入了沉默，好似在犹豫着。
“你我本不必是敌人，对么？”艾尔莉亚用温柔的语气说道，“从一开始，你就决定了要帮助我。只不过后来，你因为那个魔偶而产生了动摇，所以才决定了要选择她。但我并未欺骗你，也没有背叛过你。”
“嗯。”叶歌轻轻点头，“我确实没有理由要责怪你。”
因为艾尔莉亚确实没有骗过她，她只是在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包括后来她要取回自己的身体与恩赐，成为卡杜拉的新王，这些也不必征求叶歌的同意。决定权从来都不在叶歌手上，只是当初艾尔莉亚的话以及艾莉耶的表现令他一厢情愿地以为，是他在选择结果罢了。其实那个魔偶比谁都清楚，在她决意为自己而活的时候，艾尔莉亚便会亲手取回曾属于自己的一切。因为那个人不可能容忍卡杜拉的王是如此不完美的人。
这些结果其实也可以说是由叶歌所导致的。如果他没有令艾莉耶爱上自己，那说不定最后成为王的还真有可能是艾莉耶。但恰好是他的选择，令自己的期望与结果完全相反，所以才导致他产生了自己被背叛或是欺骗的错觉。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多么残酷啊。
“那，你会像选择她那样，选择我们吗？”艾尔莉亚笑起来，脚底下的血月变得愈发庞大，好似要将整个满月之境都染成鲜红。
“但是，我拒绝。”叶歌轻易地答道。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艾尔莉亚的笑容凝固下来，仅仅是微微歪头看着叶歌。她从未有过一点生气或是不满的表现，事到如今也只是毫不在意地问出这句话，仿佛早就知道结果。对她而言，许多问题从问出口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她是最孤独的王。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向那些自大自满的人说不。”叶歌第一次笑起来，那笑容是如此恣意，好似玩家站在最终BOSS面前，大言不惭地说出自己要满血通关，“我会打败所有的王，通关这个游戏——但不是依靠你。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向你挑战，亲手将你费尽心思得到的王座毁掉，令你变回你最瞧不起的凡人。”
“是么。那么，我就满怀期待地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吧。但是在那之前……”艾尔莉亚轻轻往后一跃，令自己悬停在半空之中，身后的满月绽放出比太阳还要刺眼的光辉。虚幻的祝福在她头顶上戴上象征着王位的冠冕，身上的白色长裙仿佛变得更加华丽，所有懦弱与悲哀都已经离她远去，留下的只有身为王的尊严与骄傲。
她是卡杜拉的王，满月女王艾尔莉亚。
“前来觐见之人，报上你的名字。”艾尔莉亚仅仅是轻轻挥手，那些月华便在她手中汇聚成法杖的模样，身后出现了一张虚幻的王座，令她端坐于高天之上，一如高高在上的王者，眼中再无任何仁慈。
“叶歌。”他理所当然地拔出死亡骑士剑，指向王座上的满月女王。
“很好。那么，展现你的诚意与力量吧。我将赐予你与之相匹的死亡。”艾尔莉亚轻轻一挥手，那月光便如瀑布般倾洒而下，仅仅一瞬便将叶歌彻底淹没。
那是无可匹敌的力量，再无人能在月光之下打败她。
但在视线消失前的一瞬间，叶歌还是听到了那轻不可闻的呢喃，好似在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在对他作出最后的请求。一如当初在神殿里，她附在自己耳边，用最温柔的声音诉说着无人可知的哀歌，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温柔而遥远。
——谢谢你。
到底是谁在期待着，那无可厚非的救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