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既然你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说明……甘道夫老师已经死了啊。”艾尔莉亚并未从地上站起来，仅仅是将视线放到叶歌身上，声音中听不出一点情绪，好似只是为了开启话题才要谈起这件事。
“你会责怪我吗？”叶歌搞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干脆盘腿坐下来。满月之境的地面并不是水，但却意外的冰凉，刚坐下来的时候甚至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过这种冰冷并不是物理上的冷，不然叶歌肯定是感觉不到的。
“不会。因为是我拜托他去拦住你的。”艾尔莉亚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预料之中的事实，“他自己也清楚，那就是他的最后一战了，临走时便笑着对我说，这是他能为我……为女王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甘道夫老师的一生都献给了卡杜拉，如果没有他的贡献，卡杜拉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繁荣。所有人都应当铭记他的名字。”
“是因为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所以他才必须去赴死吗？”叶歌依旧不能理解这个问题，“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活下来的，最后却还是轻易地死在了我手里。”
“不是‘轻易’。”艾尔莉亚轻轻摇头，“他是卡杜拉魔法学院的副院长，除去满月女王以外，整个卡杜拉最伟大的法师，也是此世唯一一位窥视到命运的凡人，谁都不能轻言战胜他。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在面对你这位无名之人时后退，更不可能在那时拒绝我的要求。真正能杀死他的从来都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命运，而是你啊。”
“……”叶歌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如果因为知晓命运而选择了逃避，那我们又何必去窥视命运本身呢。”艾尔莉亚忽然笑起来，“我想……老师也一定是抱着战胜你，战胜命运的想法去到那里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对此抱有愧疚或者遗憾。他并未输给命运，只是输给了你。这是属于你的荣耀。”
“那为什么你不阻止他，反而是任由他来找我呢？”叶歌最不能理解的还是这点。
“因为，我需要神明的注视降临于此。”可艾尔莉亚却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我已经失去了作为信徒的资格，要想再引来祂的注视，便必须借助你的力量。只有令你陷入到绝对的苦战中，那位温柔的神明才会忍不住投下注视，期待你为祂献上一场伟大的胜利。也唯有在祂的注视下，满月的光辉才会短暂地被遮蔽，否则谁都不可能在满月下战胜母亲。”
“原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啊。”叶歌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嗯，我就是在利用你。从一开始，在神殿的时候，我就利用你靠近卡杜拉。令你将我的祝福带回卡杜拉，令你作为路标指引我回到学院，再令你找到我的身体，重新打开那些被尘封的房间。”艾尔莉亚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如果没有你，我就不能出现在这里，也不能重新回到王座旁。也多亏了你，艾莉耶才肯放弃王座，将一切属于我的祝福都归还于我。”
“艾莉耶？”叶歌没想到这里居然会冒出艾莉耶的名字来。
“仔细想来，这个名字应该也是你为她取的吧。原来是这样吗，怪不得她必须要拿回这个名字与身份。”艾尔莉亚笑起来，那笑容很浅很浅，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几乎都要察觉不到。但叶歌可以肯定，那是她谈话至今唯一一个表露真实的笑容。
“她怎么了？”叶歌没有听懂这些话，但他也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当时艾莉耶其实并没有死吗？”
“她已经死了。”艾尔莉亚轻笑着点了点头，“但你我都曾是死亡的信徒，心里也应该清楚，死亡对我们来说并非终点。”
“……”他果然被骗了。当时他就觉得有些怪异，因为如果艾莉耶真的死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那么平静的，甚至还能反过来安慰自己。原来她根本就没有死，自己真的是白丢那么大个人了，回头肯定要被她取笑了吧。搞不好要被笑一辈子了。
突然好想死啊。
“看到你确实偏爱着她，我就放心了。”艾尔莉亚缓缓站起身，重新抬头望向天上的满月，那身影变得愈发虚幻，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不见，“虽然她的爱恋并非真实，但对你来说或许也已经足够了吧。你可以完全相信她，而不必猜疑她是否会背叛你。因为人偶是最不能背叛的，一旦它们要背叛自己的主人，便相当于否定了自己的一切——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
“可制作她的人不是你吗？”叶歌跟着站起身，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知道艾莉耶是怎样制作出来的吗？”艾尔莉亚微微歪头，看了叶歌一眼。
“不知道。难道不是先制作原型，然后再放入灵魂吗？”叶歌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这是身为魔偶师的基础，也是常识中的常识。
“她是用满月之境的土地制作出来的，那种材料名为‘月之精华’。只有用这种材料做出来的原型，才有可能携带满月的恩赐。否则，不论我怎么雕刻，最后的成品都只会是伪劣的模仿者。但仅仅是这样，还不能令一个魔偶完美。”艾尔莉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于是，我又将我一半的灵魂分给了她，令她在成型的一刻便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吗？”叶歌都惊讶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要知道，当时莱德仅仅是分离了一部分灵魂，便花费了近乎一个星期时间才恢复过来。
“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可能超越死亡，窥探到律法的本质呢。”艾尔莉亚很平静地说道，“分离灵魂的那一瞬，我便已经意识到了死亡律法的本质，并且真正见到了那位据说早已远去的神明。那时候，我和祂做了一笔交易。只是没想到……最后我还是失败了，败在了自己的不完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