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歌不知道，他甚至有些想不起来艾尔莉亚的模样，想不起少女说话的语气，想不起她那完美而温柔的笑容。她的一切似乎都离自己如此遥远，唯一能给他留下印象的只有那空灵且清脆的声音，还有如梦幻般的气质。她是最高不可攀的公主，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她是天生的王。整个卡杜拉唯有她有资格登上大图书馆顶层的王座，接替女王的使命，令卡杜拉重回正轨。”卡缪尔领着叶歌走上阶梯，两人离地面越来越远，但距离大图书馆顶层却丝毫没有靠近的感觉。
“满月女王……我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字，但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叶歌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不必知道这个名字，因为再也没必要知道了。早在那场战场之后，女王便已经陷入不可自拔的疯狂，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闭锁在大图书馆上。唯有在生出艾尔莉亚后，她才终于恢复一丝清明，将自己的所有人性用于教导她成才。”卡缪尔用轻松的语气说道，“那位贤明而伟大的满月女王早就已经死了，留在满月之境的只是一具空洞而可悲的躯壳罢了。”
“那艾尔莉亚为什么又要逃离学院呢？”叶歌始终没想通这个问题。
“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理所当然地继承王位，成为新的满月女王。包括她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卡缪尔说到这里，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说不出的遗憾，“但很可惜，她选错了道路。我选择了魔偶的道路是因为我深知自己没有窥视命运的资质，所以才想通过亵渎律法的方式来达到真理的终点。可她本不必，也不该选择这条道路。”
“她失败了？”叶歌微微挑眉。
“怎么可能。她想做任何事情都会成功，无非就是花费时间多少罢了。”卡缪尔嗤笑道，“她比我做的更加优秀。因为经由魔偶制造技术所抵达的终点，最后只能由魔偶自己来承担。但她却通过分离灵魂的方式跨越了这一步，令自己成功得到了死亡律法的本质。”
“你是说，她也得到了阴影与死亡之神的恩赐吗？”叶歌知道自己没必要对卡缪尔隐瞒什么。因为他就是研究这些的，搞不好连亵渎死亡律法的方式都是他发明的。说不定从他收自己作学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
“叶歌，在你认为，成为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卡缪尔并没有着急回答，反而是问了叶歌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恩赐么？”叶歌随口回答道。
“错了。成为王的理由其实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卡缪尔叹了口气，“那就是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足以称为‘王’。在得到死亡的恩赐后，她成功抵达了真理的终点，并看到了自己与满月女王的命运。”
“那为什么她最后还是失败了？”叶歌依旧没有搞懂这点。按理来说，获得了成为“王”的所有必备条件后，艾尔莉亚根本没理由会失败才对。要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她甚至不会去挑战满月女王，更不可能主动离开学院。
“这个问题，就由你自己去问她吧。”卡缪尔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仅仅是将叶歌带到一个平台上。到这里，他们便已经离地面很远了，那些摆在大图书馆中央的桌椅只剩下了一个小点。要是不小心从这里掉下去，说不定血条就直接清空了。而且更奇怪的是，明明他们离大图书馆的顶端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但再往上就没有阶梯了，只剩下堆砌起来书架。
而且这个平台上也没看到有魔法阵什么的，叶歌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上去。总不能从书架上爬上去吧，那也太丢份了。不过还没等他多想，卡缪尔便递给了他一把透明的钥匙，让他站到平台中央去。
“接下来的路就由你自己走吧。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卡缪尔摘下自己的帽子，放在胸前微微朝大图书馆顶层弯腰，好像在对谁行礼，“赞美伟大的满月与命运之神，令我们重回满月的时代。以后如果你要找我的话，就去暗月城吧，我会将教室迁到那座城市去的。”
“那学院里的大楼呢？”叶歌没有听懂卡缪尔的意思。
“卡杜拉魔法学院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或者说，这所学院本就不该存在。”卡缪尔轻叹道，“它最初是由甘道夫提议建立起来的。那时满月女王已经快要维持不住自身的理智，所以才选择以这种方式将自己闭锁在满月之境里，以维持满月的光辉。这所学院保留了魔法的火种，但也毁掉了很多东西。
在最初的卡杜拉，所有人都有资格选择自己想学的东西，所有学派都享有同等的地位，任何知识都不分高低贵贱。而魔法也仅仅是其中一种，因为所有人都有资格学习魔法，也可以在学习魔法的同时去研究其他知识。但如今，所有人研究其他知识都只是为了进入这所学院去学习魔法——这本就是本末倒置的事情。”
“所以甘道夫才说，他的存在已经阻碍了卡杜拉的变革吗？”叶歌终于理解了这句话。
“如今留在学院里的学者，大都都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他们尽然是从山下来的，攀登的过程中已经遗忘了最初学习知识的目的。如果身为副院长的甘道夫还活着，他们就有了理由去反抗我们的王，而不是如乌合之众般轻易散去。”卡缪尔裂开嘴笑着，那笑容却毫无温度可言，“凡人又该是多么可笑啊。为了一己私欲，竟能理所当然地反抗‘王’的意愿。”
“……但我并不后悔杀死他。”叶歌握紧手里的钥匙，那钥匙便如同光芒散开来，在他面前构筑出一道透明的大门。月光洒在他的脚下，眼前是无尽的阶梯，仿佛在邀请着他前往终点。
“这本就是他所期许的，也无需任何人去同情他。”卡缪尔摇了摇头，转身朝楼下走去，“以后再见吧，我的学生。总有一天，你会再回来卡杜拉的。到那时，让我再看看你的手艺是否有进步……令我看看，怎样的魔偶才能令你满意吧。”
“好的，老师。”叶歌毫不眷恋地登上阶梯，令自己进入到剧情模式中。虚幻的阶梯并非存在于大图书馆中，但他却能意识到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大图书馆的顶层走去，一如之前行走于书架之间的螺旋阶梯。最后，当他踏出最后一步时，四周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那是巨大的月。
满月就在自己头顶，也在自己脚底。苍白的月光将一切笼罩，不留下一点阴影。他仿佛踩在一面巨大的镜子上，低头时甚至能看到自己苍白而无趣的脸，还有天上的巨大圆月。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思议，在真正踏入这个空间之前，他都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唯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真实的月，仿佛触手可及。
【满月之境】
有谁安静地坐在满月之境中央，好像仰头在望着那巨大的圆月，将双手按在膝盖上。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那湛蓝色的眼眸亮如星辰，所有月光都萦绕在少女周身，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恩宠都赐予她。可她是那样的孤独，眼中丝毫没有即将要成为王的喜悦，反而是令自己毫不设防地暴露在叶歌面前，空洞的神情令人感觉如此遥远。
她看到叶歌踏足自己的领地，脸上却没有丝毫恼怒，反而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轻声说道：“又见面了啊，叶歌。”
叶歌张了张口，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明明他应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艾尔莉亚，可不知为何再见到她时却一个问题都问不出口，仅仅是被那种压倒性的孤独与悲哀所吸引。
而这时叶歌才忽然发现，整个满月之境里只有艾尔莉亚坐着的地方是深红色的，令她身下的月亮也被染成了血一样的颜色。远远望去，她就好像是坐在了血月之上，唯有头发与长裙丝毫未染，依旧是纯洁的白，与一切不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久不见。”最后，他走到血月的边缘，与少女遥遥对视着。
“能再靠近点吗？”她却忽然笑起来，好似整个满月之境都因为那个笑容而亮起来。
“好。”叶歌理所当然地踏入血月，来到少女面前。